有愛的家才能飛出戀家的鳥
有愛的家庭才能飛出戀家的鳥。
可惜,林慕玄早已知道故事的結(jié)局。
眼前這意氣風(fēng)發(fā)、雙眸清亮的少年莊廷鑨,不久后將被眼疾奪去光明,沉淪于無邊的黑暗。
失明后的他,以驚人的毅力,立志效法左丘明著史留名。然而,就在他傾盡心血召集才俊補寫明史時,他卻先一步離世,只留下父親幫他填補完《明史輯略》。
而后莊家被人以悖逆之罪告發(fā),文字獄的鍘刀揮落,垂垂老矣的莊允誠沒能保住《明史輯略》,更沒保住莊家。
男丁身首異處,女眷沒入奴籍。
一場由貪婪與構(gòu)陷點燃的滔天大火,吞噬了莊家,更牽連了數(shù)以千計的無辜者,骨肉離散,哭聲震野。
清朝文字獄的序幕,也將以最殘酷的方式,在血淚中緩緩拉開。
時光飛逝,莊廷鑨的才名愈發(fā)響亮。
十五歲那年,喜訊傳來。
莊廷鑨入選國子監(jiān)!
那日的莊府,張燈結(jié)彩,喜氣盈門,莊允誠滿面紅光,大手一揮,對兒子宣布:
“廷鑨!你不是最愛‘提筆安天下’嗎?為父這就去給你置辦個紙坊!專為你做那闊簾羅紋紙,可好?”
闊簾羅紋紙質(zhì)地綿韌,紋理如羅綢隱現(xiàn),是名動天下的頂級書畫用紙。
莊廷鑨看著父親興奮得像個孩子,心中暖流涌動,卻搖頭笑道:“父親,您也太慣著我了。我一個人,哪用得完一整個紙坊的紙?”
莊允誠臉上的笑意淡了一瞬,望著兒子即將遠(yuǎn)行的方向,聲音也低沉了些:“可你這一去京師……山高水長,再想見一面,就難了……”
京師太遠(yuǎn)了,遠(yuǎn)到他無法再像從前一樣,時時看著兒子讀書習(xí)字,聽他講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
唯有借紙傳訊,多幾分念想。
莊廷鑨看著父親眼中那份藏不住的失落,心頭一軟,立刻接口道:“那父親便每月托人給我送些紙來吧!孩兒在京師,就用父親送來的紙寫信、作文章,讓您時時知道我在做什么,想什么?!?/p>
京師繁華,怎會缺幾張好紙?更何況身在國子監(jiān),筆墨供應(yīng)自不會少。這要求,不過是兒子體貼地給父親一個安放牽掛的借口,莊允誠豈能不明白?
但他依舊笑開了花,迭聲應(yīng)道:“好!好!一言為定!每月都送!送最好的!”
莊廷鑨啟程入京的日子很快到了?;拭谏?,不敢耽擱。
時間仿佛在林慕玄的注視下被無形的手撥快了。
他看見莊允誠的身影,常在莊家深闊的庭院里徘徊。
飯后散步,走著走著,總會停在兒子那間空下來的臥房門口,駐足良久。有時推門進去,摸摸兒子用過的書案,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塵。
某日,他指揮仆役仔細(xì)打掃兒子的房間,在書架最隱蔽的角落,摸到一個小小的錦盒。
打開一看,竟是當(dāng)年他耗盡心思為兒子求來的那支御制湖州羊毫筆!
筆鋒潔凈如新,顯然從未沾墨。
莊允誠先是一愣,隨即搖頭,像對著一個不懂事的孩子般,低聲笑罵道:“傻小子,筆買來不就是用的?藏著掖著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