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堵在門口恭維楚應玨的一群人早已隨著他進去,崔竹去時只有引路太監(jiān)在門前候著,太監(jiān)對他行過禮剛想引他進去誰知又一人來了:“且慢,本官也要進去,不如就讓狀元郎隨本官一起吧?!?/p>
來人年紀看著同崔竹差不了太多,至多大個二三歲。
“奴才拜見御史大人?!碧O(jiān)見了柳夏清急忙跪地行禮。
柳夏清臺院侍御史,從六品,主糾舉百察、審判獄訟等責。
“免禮。”柳夏清讓太監(jiān)起身,又轉向崔竹,笑問:“狀元郎意下如何?”
“那就有勞大人了?!贝拗翊鬼?,朝他行禮。
柳夏清先行,崔竹跟在他身后,聽他介紹瓊林苑的景色:“此去西行百余步,有面北臨水殿,其近有橋,橋面三虹,朱漆闌楯,謂之‘駱駝虹’,再去池西,垂楊蘸水,煙草鋪堤,少游人,亦有垂釣之樂?!?/p>
這里每走一步都讓人眼花繚亂,錦石纏道,寶砌池塘,柳鎖虹橋,花縈鳳舸,極盡奢華。東南隅筑華觜岡,高數十丈,上有恒觀層樓,金碧相射。
崔竹跟著柳夏清繞了一圈,偶爾應和兩聲,并不多話。
直到最后快要去到宴席上,柳夏清才慢了兩步,與崔竹并肩,“聽聞你家境清貧,一路吃了不少苦才來到京都,后又被弟兄陷害,入了牢獄?!?/p>
崔竹垂著袖子,回答說:“牢大人記掛。幸蒙皇上賞識,在下得以免禍?!?/p>
“不僅皇上賞識你,太子殿下也賞識你。”柳夏清停了下來,轉身面向他,微微笑道:“聽聞你住所簡陋,殿下心疼你這種有識之士,不忍見你如此,特令我為你置辦了一處宅子,雖不甚寬宏大氣,但也算安閑自在,各處四通八達,以后出門抑或上值當差都方便。”
這就算拉攏了。太子派人給他送宅子,崔竹若是接了,以后怕就是一條船上的人,少不得被差使做什么事情。
柳夏清是六品官,不算大,卻也不算太小,在御史臺當差,卻上門賄賂,這既算太子的拉攏,又算打壓。
倘若崔竹不識好歹,不肯與之無伍,那么在太子手下的御史臺怕就是少不了要參他了。一言一行,什么芝麻大點的小事只要被抓住估計就要被夸大許多直達天聽,以后的晉升,怕是也多有不易。
崔竹明白其中的關竅,微一躬身:“勞大人代在下拜謝太子殿下,殿下的恩情,在下自當銘感五內,當日師恩,亦不敢忘懷?!闭Z音微頓,崔竹接著道:“只是古往今來,何曾有老師給學生送禮的道理?恕在下萬不能收?!?/p>
柳夏清看他態(tài)度恭謹,倒真像礙于情理不能接受一樣,眉毛一挑,斥道:“這怎能算太子殿下給你送禮,豈不是玷污了殿下的名號?太子殿下的惜才愛才之心,你竟不懂,便是街邊的乞丐,倘若他有濟世之才,殿下同樣會照拂他,讓他足食豐衣,又何妨于身份?”
崔竹垂眸掩下眼中譏誚之意,嘴上卻道:“是在下愚鈍,竟不懂殿下胸襟之寬廣照拂天下有才之士的心意。”
滿意于他的識相,柳夏清只當他這話兒是在恭維太子,點點頭道:“既如此,那你便收下這宅子吧。”
崔竹點頭再次謝過。
像是終于完成這樁任務,柳夏清也不再領著崔竹轉悠,很快就到了宴席之上。
皇帝并不親自參加瓊林宴,但為了嘉獎士子,卻會賞賜“詩”“書”“袍”“靴”等物,還會親作兩首詩賜予新科進士們。
皇帝不在,太子自然居于主位,左右兩側的首位是位高權重的大臣,新科進士們的位置則相對靠后。
崔竹進去一眼便掃見了謝九安,剛剛兩人逛個園子的功夫謝九安早已進來坐定,他的位置也并不靠前。
謝九安也正含著笑瞧他,與他對視,甚至還伸手敲了敲身旁的桌案示意他,朝他無聲做口型:我勸你過來與我坐。
崔竹眼神略過他,看向附近的小太監(jiān),小太監(jiān)知他意思,急忙領他往前走,卻不料最后還是在謝九安敲的桌案前站定:“這便是您的位置。”說完小太監(jiān)又退回了門口。
謝九安看著他嘴角弧度咧得更大,聲音得意又悠然:“你不信我么?!?/p>
崔竹瞟他一眼,在他身側落座。
謝九安哪怕是入京為質的質子也和崔竹這個新科進士坐不到一起,這個位置原來該同樣是一個新科進士。
“你坐在這里,你不疑惑嗎,”謝九安唔了一聲,想了想,露出尖尖的小虎牙,又道:“是了,你不算太笨,該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