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法當(dāng)真是個極耗體力的事,澄流身上盡是冷汗,面具下是一副猙獰的表情,兩鬢的垂發(fā)早被沾濕,汗珠正緩緩滴落。
他覺得已過了整整一個時辰那么漫長,實際上,不過才剛一盞茶的時間。
沐攸寧晨練后來過偏殿一趟,那時見沐殖庭又要和趙清絃吵起來,便打算先繞到廚房用早飯,卻被告知時間尚早,飯菜還沒準(zhǔn)備好,哀嚎一聲后懨懨地走回偏殿,就在半路遇到陳道長身邊的道童,得知事情危急,連忙加緊步速。
偏殿悄然無聲,殿內(nèi)的人噤若寒蟬,生怕有什么動靜再度刺激趙清絃。
沐攸寧急促的腳步聲無疑是破壞了這表面的平靜,才踏入殿內(nèi),便覺一陣寒意湊近,縈繞頸側(cè),那涼意比起說是殺氣,更似與趙清絃兩膚相觸的感覺,帶著藥香,有點熟悉——是他慣用的“朔”。
肌膚上的冷意并未持續(xù)多久,不過幾息就自沐攸寧身上離去,只留下酥麻的感覺。她撓了撓鎖骨的位置,走到澄流身側(cè),對上趙清絃透澈的雙眸,頓時悟了。
他只怕是借題發(fā)揮罷了。
想來,趙清絃是不想這么快被瞧出端倪,這才刻意用了咒與澄流對衡,若他當(dāng)真的失控,又豈是澄流能阻止?
澄流虛虛松開訣,方才因擔(dān)憂來不及細(xì)想,可使訣半晌,發(fā)現(xiàn)趙清絃竟沒作絲毫掙扎,也都反應(yīng)過來,大概是他知道了什么,需尋個緣由發(fā)作而已。
他配合地做完這場戲,饒是沐攸寧來到也不敢一下把訣全解。
“小道長怎么如此生氣?”沐攸寧隨口一問。
雖說半途已斂起術(shù)法,但于身無法力的人而言,強將內(nèi)力轉(zhuǎn)化用以施術(shù)的消耗亦是極大,澄流一副狼狽相并非輕易能假裝出來,單是這點已多添了幾分可信。
澄流徹底松了訣,殿內(nèi)滲人的寒意猶在,正緩緩聚成一團冷風(fēng)往某處卷去。
二十四步。
趙清絃神色嚴(yán)肅,從他所立之處至暗室那人僅有短短二十四步,卻是他連日費心觀察方算出的距離。
操縱朔需耗去極大氣力,落點亦要精確無比,故難以施展在目不能及之處,趙清絃靠步距測出對方所在,同時將朔的范圍擴大,縱知曉此乃下策,他仍選擇孤注一擲,賭一個能夠制伏那人的瞬間。
幾人屏息靜待,聽見殿內(nèi)傳來幾聲男子的呻吟,似是痛苦至極、不得掙脫之狀,那吟聲又低又沉,散落在殿內(nèi)似有若無,僅有零碎幾聲,未待眾人細(xì)想已全然消散。
趙清絃目光半點沒移,直盯著沐攸寧右肘的方位,啞聲開口:“讓開。”
他壓抑著情緒,聲音聽起來比平常低沉,有點嚇人,然沐攸寧知曉他清明得很,并不在意,沒有任何閃躲的動作,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身后,問澄流:“那處有異?”
澄流耗了大量體力,面具下的唇瓣發(fā)白,微微顫著,氣弱道:“有……方才說、說過有暗室……”
正巧,剛歇的吟聲又起,眾人紛紛往暗室的方向看去,陳道長被嚇得不輕,一時間反應(yīng)不過來,問:“有人藏在觀內(nèi)?”
那位道童侍候他多年,為人機靈,想起趙清絃的話,跑去門旁依次敲響地磚,果不其然尋到塊空了一角的磚,掀開后便見約兩指粗的銅制鏈環(huán),使勁往上扯,架子旁的墻身開始剝落,回蕩著厚重的拖拽聲,光亮的密室現(xiàn)于眾人眼前。
但見密室內(nèi)跪著一個健碩的男子,扶著咽喉低伏在地面,不住喘息。
趙清絃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沐攸寧看他步伐不穩(wěn),扶住他一并走到男子面前,卻聽趙清絃開懷道:“劉大人,該收網(wǎng)了?!?/p>
沐攸寧心里咯噔一下,他的意思是?
她松開趙清絃,極快地抓住那男子的頭發(fā),逼使他抬頭對視。
“袁少永!”
袁少永神情兇狠,忽被道明真身,他再管不上休息,氣聚丹田,身一側(cè)就甩開了沐攸寧,同時運勁擒向趙清絃。
萬物本無形,趙清絃卻能把一切都化作有形,化成利器,他驅(qū)使著無形的風(fēng)步步趨近,居高臨下地看著袁少永,手指輕抬,那滲人的涼意就已牢牢裹住袁少永,隨法訣在他身上寸寸收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