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再去救人。
堂主那句猜測說得小聲,陳勝無法在混亂中聽清,眼中只有武林盟主為護門下弟子而對其余人下狠手的畫面——任誰都沒想過鑼聲響后,除了蕩起各人心中的戰(zhàn)意,這處也如同戰(zhàn)場見盡撕殺,甚至命喪同門手下。
陳勝站在師伯身后,師伯反應(yīng)得快,以身護住幾個小輩,陳勝面如死灰,一動未動,望著二師兄的劍迅疾如雷,輕晃幾下,師伯就再也無法說話。
劍光晃得陳勝頭暈,他回神似的用力揉了揉眼睛,扭頭望向比武臺,與擁擠的人群成極大對比,臺上僅有一個人。
趙清絃立在正中,緊盯著百草堂堂主,片刻單手結(jié)印,低聲誦唱,幾度展扇比劃,與他那張悠閑的臉相比,周遭宛如煉獄。
在場過半數(shù)的武者狀若傀儡,此等惑人心智之事,定是那位少年所為——否則他怎能獨善其身,又怎會看著血肉橫飛的場面放聲大笑?
眾人不知趙清絃所誦的咒言為何,又是憑什么準則挑人,包括陳勝在內(nèi),被留下的人只有無能為力。
金鑼被染紅,平地突起風,塵沙在少年誦咒之下繞成氣柱,有如巨蟒自半空探頭,在廣場四處亂竄,貪婪地吞噬人們的生氣。
一個又一個被操控心思的人神識漸明,方才的場景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中,眾人表現(xiàn)不一,大有受辱自戕,亦有反應(yīng)過來互相攻擊。
此等怪事,若非塵土漫天,恐怕也看不清全貌,獨見少年操縱的“氣”如鞭子靈活,殺人于無影,既無法捉碰,也無力還手,讓人生出一種奇異的想法——彷佛在與天對抗。
陳勝無法喘息,胸口像被黃沙堵住,堆積住無法緩解的屈辱。
二師兄是何等少年風采,他無法想象那意氣風發(fā)的人怎會忽而回神,似大夢初醒,不可置信地望著自己兩手沾滿渾濁的血,而師伯的尸身倒在腳邊。
那終究不是一場夢。
少年不會有夢醒之時,無法在閉眼再睜的瞬間看到師伯那張掛滿皺紋的臉上溢出滿滿喜悅,也不再有一張張熟悉的臉龐見他取勝便笑得連五官都擠變形。
他寧可不當什么少年天才。
于是他跪在師伯身邊,連叩叁個頭,將這柄師門上下籌了半月才夠銀子打造的劍放在師伯手中,讓他握住這柄鑄了師門祝福的劍刺進前胸——
此生唯盼能得師門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