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非是一劍解恩仇,出鞘容易,斷情——
哪有這么輕易啊。
未出江湖,先嘗其險。芳華正茂的姑娘,只留下了一紙書信,一柄斷劍,再多的,都埋到了泥土之下,不消幾年就成一堆無人問津的白骨,誰也不記得。
他不想這樣。
那位護她下山,親手將她送至死胡同的小師兄并不想這樣。
他想用盡力氣補救,可害她至此的書生死了,令他魂牽夢繞的人也不在了,他還能怎么樣呢?
帶著斷劍回到師門,懺悔一生嗎?誰稀罕他的愧疚?能原諒他的人又在何方?
他抱劍立于海角無人之處,亦有輕生之念。
“啊,找到了。”
蕭政聲從柜子里摸出個積滿灰的木匣遞給辛沰,后者一貫沉默,怔怔看著蕭政聲取出匣內(nèi)之物時,聽他輕喃:“之后的事,我好像猜到了?!?/p>
辛沰凝滯半晌,還是把所知的一切都交代出來。
悲慟欲絕有家不得回的人遇上尚在襁褓的棄嬰,或因同處絕境,或心有不忍,終歸是有了不得不留在世上的原因,此后隱居深山,一晃數(shù)十載。
此事始終橫亙在師父心中,無法釋懷,也無法對人控訴。多年來獨守青珩劍,視之為命根,卻在最后默許辛沰將劍重鑄,這何嘗不是在彌補,試圖以另一種方式交付予命運,賭那魂魄尚能踏上歸途否。
蕭政聲頜首,指著匣中玉玦:“禮尚往來?!?/p>
“邁不過那道坎的人不止一個?!?/p>
“家父一句氣話,激得師叔以玉玦起誓,揚言無法將人帶回便永不歸閣,大約在看到青珩劍時,除了震撼,更多是悔恨?!?/p>
蕭政聲步出正房,雙手扶在欄桿,用力一撐,整個人站到扶手上。
他占去高位,面朝二人,繼續(xù)說:“兩師兄弟的性子都像極了,遇事只會逃避?!?/p>
一位因自身輕狂害小師妹斷送生命,無顏再面師門,選擇倉皇逃去;另一位因?qū)χ劣H惡言相向,害得師門破碎,不得不刻意抹去誓言的存在。
辛沰手握玉玦,極是認同。
薛培抱手看向蕭政聲,見他踮腳努力往一旁的桂樹上夠去,將信將疑地問:“你這年紀怎會知得如此詳盡?莫不是轉(zhuǎn)世為人時忘喝孟婆湯了?”
蕭政聲折下桂枝,凌空后翻,落地后腳尖輕旋,忽被房頂上的人橫掃一記,幾塊脫落的瓦片順勢劃破長空,他反身躲開,朝女子的方向飛翻而去——
“阿寧!??!”
薛培看清來者,急忙加入,奈何速度太慢,待他站穩(wěn)時,沐攸寧已提著他后領(lǐng)避讓開去,還就勢將其中一片往回踢。
縱發(fā)現(xiàn)來者為誰,蕭政聲仍未停下動作,以寒霜劍法起手,周身頃刻被風裹纏,積落房頂上的枯葉順劍風匯作一團,他握著桂枝往前刺,那團枯葉便直朝沐攸寧面門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