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說,一面伸出手指比劃,定定地望著祝陰。
在渾渾噩噩之間,他似是聽到了祝陰與易情在歡聲交談。那素來傲氣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祝陰竟會溫和發(fā)笑,對著大師兄輕言細(xì)語,仿佛心懷無限眷戀。
那些言語情真意切,不似虛偽之辭。因而迷陣子才會覺得疑惑,眼前這人究竟如何看待大師兄?是真已不再懷疑易情身份,解開心結(jié),將他奉若神子,還是依舊心存芥蒂?
祝陰上前一步,握住迷陣子兩手,將他十指捋直。
“假話占了十分?!?/p>
紅衣門生笑容可掬,“真話,一句也無?!?/p>
血雨應(yīng)無涯
易情在無為觀暫且安頓了下來。
他年少成名,早已步入過天廷,面見過北斗之尊,如今再讓他在凡世修道,著實有些委屈。于是他也不學(xué)那俗世弟子的修煉法門,成日念道訣、煉金液,力鉆三千八百道,而是在清江旁甩一條細(xì)竹垂釣,削了骨哨在山陰處胡亂吹奏,悠游自在。
雖說一日的大部分時候里他都在無所事事,他倒也過得足衣飽食。因為每當(dāng)?shù)搅松攀硶r分,總會有一只小小的木托放在茅屋前,其上放著飯食,約莫是祝陰或迷陣子送來的。
在無為觀中閑逛了數(shù)日,易情發(fā)覺這里清寂得過分,似是除了他見過的幾人外便無其余弟子。無為觀明明在凡世里聞名遐邇,每回入門比試山門前也都列起長龍,可真正的門生卻寥寥無幾。
這一日,易情閑晃至古松祖殿前。但見眼前參天古木林立,貞枝肅矗,厚葉濃蔭。一片蒼翠幽色里,一個肥碩的身影正伏在虬曲松根處,扭動著臀,掙扎著叫道:
“救命,救命!”
看起來這人是被那卷曲成缽狀的松根卡住了身子。易情不緊不慢地上前,扯住那人下袴用力一扯。微言道人驚叫著跌了出來,肉球兒也似的在地上滾了一滾,手里仍緊攥著只燒雞腿,滿面油光。
微言道人掙扎著站起身來,一張老臉已然火燒似的發(fā)紅,他把松垮的下袴提了一提,拍了拍身上灰土,將燒雞腿藏進(jìn)拂塵里,輕咳了一聲道:
“文易情,你小子怎地在這里?”
瞧這老頭兒極力掩飾窘態(tài)的模樣,易情在腦后疊著手,笑嘻嘻地道:“我還想問一問,道人為何在這處呢。”
他記得上回祝陰背著他走過這祖殿,說那虬曲成碗狀的松根里藏著許多微言道人吃剩的零嘴。看來是這胖老頭嘴里寡淡,便又上這處來偷吃,卻不慎被松根卡住,只得狼狽地大喊救命,直至被他扯出了。
微言道人清了清嗓:“這里是續(xù)道統(tǒng)、祭祖師之處,老夫時常要來掃香灰,在這兒倒不奇怪,你來才奇怪咧!”說罷,便拿那對被擠在橫肉之中的小眼瞪視著易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