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言道人說:“那只小雀兒近日里常同迷陣子飼的玉兔廝混,初時打得雞飛狗跳,如今倒奇,如漆如膠地黏在一塊兒啦!”胖老頭又朝他擠眉弄眼,“只余你一個形單影只,嘿嘿!”
看這老頭一副得意洋洋,乘機要對他落井下石的模樣,易情心里大惱,面上卻滿不在乎地笑,“道人,你今兒來此,莫非只是要將我嘲弄一番?”
“自然不是。”微言道人趕忙輕咳一聲,收回了方才的猥笑模樣,背著手正色道,“咳,老夫看你傷勢難愈,想著你是不是遭了怪,便來給你治一治祟了?!?/p>
易情倏地想起,他是妖鬼的事只有祝陰知曉,不知天穿道長是否心中有數(shù),但觀中其余人大抵是不知的。
微言道人說干便干,當即擼起衣袖,拿起笤帚,在茅屋中賣力地掃了一畚箕的灰。易情被揚灰嗆得難受,一抬眼,卻見他已從袖里取出絹包,細細地將其中香料傾在熏爐里,那是驅(qū)瘟鬼用的方子,二錢黃良,一兩赤術(shù)、浴香與雄黃,燃起后香氣滑稠,像有緞子覆在鼻尖。
胖老頭兒又從袖里取出畫好的穢跡符,踮著腳尖左蹦右跳,口中喃喃有辭,一伸手,便將那符紙拍在易情腦門上,叫道:“破!”
這使的是破邪的法子,若是尋常被瘟鬼纏上的病人,有了符紙加身,多半便能平復(fù)如舊??梢浊閰s不同,他是鬼怪,用驅(qū)鬼的法子對付他,便同殺他無異。微言道人一將符紙貼上他腦門,他便覺好不容易平息下的頭痛竟愈演愈烈,似是有人在頭里嵌上了鋼繩,愈勒愈緊。易情抱著腦袋,大叫道:
“停手,好痛,停手!”
微言道人狐疑地看著他,踮了腳,金雞獨立著,口里喃喃道:“是了,是了,這小子定是遭了厲害的瘟鬼纏身,一張穢跡符還不成,得再添幾張!”
說著,胖老頭兒便眼疾手快地從袖里掏出符紙,又啪啪地貼在易情周身。易情渾身火燎似的發(fā)痛,像被丟在滾湯里熬煮。
他正如在火上煎熬,微言道人卻已踏起罡步,從腰間摘下藥葫蘆,從里頭傾出齋供用的水來,勻灑在他身上。易情被燙得哇哇直叫,清水淌過之處竟如熔鐵覆膚一般留下燙烙的焦痕。微言道人按著他手腳,他發(fā)狂似的撲騰。
見易情難受得厲害,微言道人嘟噥道,“奇怪,這瘟鬼著實厲害,這也驅(qū)不成。不然,老夫還是尋你師父去,要她給幾件殺鬼的法寶,以絕禍患?”
易情像遭了開膛破肚一般,痛楚如尖刃般剖開他四肢百骸。他氣若游絲地搖頭,“不,別,您別去……算我求您了……”
微言道人撇嘴,“易小子,你這病著實難醫(yī)!不如,老夫扶你去月老殿里瞧瞧?你師父如今正候在那兒,叫她瞧看一番也好。”
月老殿是觀中后來新修的寶殿,其實供的并非先祖,而是為了收香火錢而建的地處。殿中時而有求姻緣的女客來進香,祝陰時常守在那兒,也不做甚事,為的便是討女客的歡心。天穿道長出關(guān)之后,她便也時常在那處為朝山人答疑解惑,以道法祛邪避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