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任大司命時,天上文牒事務(wù)甚繁,凡世亦有苦事需理,他常被壓得喘不過氣。可這廝倒好,吃起酒來一壇接一壇,像在沙漠里渴久了的行路人。
“除了吃酒,你覺得我會干其余事兒么?”次將星君理直氣壯道。
易情捂住腦袋,他忘了,這廝頭腦空空,只是只酒囊飯袋。正呆怔間,次將星君卻已湊上前來,親熱地拿臂膀摟住他:
“小司命,咱們一別多年,不曾相見。咱們的嘴巴不應(yīng)閑著,不好敘一番話,便該去吃仙桃酒!”
易情閃開他的手,道:“你知我來這兒是做何事么?”
次將星君歪著腦袋,想了想:“來……討,討債的?”
“那你可知我是來討甚么債的?”
“甚么債?是我借了你的地兒,坐了你的椅兒,吃了你的酒,你討債來了么?”次將星君笑嘻嘻道,“你盡管討罷,我不介意你用我的地兒,坐我的椅兒,吃我的酒?!?/p>
易情環(huán)視四周,只見地上散滿了釉壺、陶壇,蒟子、苞谷酒、元曲酒流淌在一起,散出濃郁酒香。這些金漿玉液皆由凡人祭神時獻(xiàn)上。而只有災(zāi)年,祭神之事方才頻繁。要收到這么多酒液,不知人間要遭幾回災(zāi)荒。
“不,我是來替凡民討債的?!币浊槔湎履?,道,“這哪里是你的酒?是荒年里黎民向你討?zhàn)垥r獻(xiàn)上的貢品,是他們的酒。往時他們?nèi)臬I(xiàn)酒,我便會代受他們之難,你有這么做么?”
次將星君的眼睛滴溜溜地轉(zhuǎn)起來了,像找不著巢穴的蜜蜂。思忖半晌,他天真地道:“沒有!”
“本府有一胥吏下凡后惡貫滿盈,你可有望過紅塵一眼,可曾識得他名姓,要拿他是問?”
“沒有!”次將星君上下嘴皮子一打,答得很干脆。
他爬起來,依然像塊牛皮糖般湊上來,欲要黏上易情,心里還在盤算著要如何將他這友人邀進(jìn)酒肆里。易情卻已無情地拂袖,掠過他身側(cè),在地上傾翻的書海里尋起文簿了。次將星君望見了易情眼里的失望,像一疊薄而冷的霜花,他訕訕地縮手,像被刺蟄中了指頭。
“你鳩占鵲巢,尸位素餐,卻無一絲悔改?”易情搖頭,旋即淡聲道,“罷了,眼下我不究問你此事。要問你的是另一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