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見狀,趕忙脫下葛履、大褂,一個扎猛子沒入水中。初春的水冰涼砭骨,他潛進(jìn)水底,四處張望,卻不見那少女身影。
人去哪里了?神君心焦如焚。
憋不住氣了,他趕忙往水面游去,可此時卻忽而牽動了胸口的傷。神君嗆了口水,河水裹著窒息感,一個勁兒地往鼻子里鉆。他捂著心口,看見泡沫像小魚一般往水上游去,可他卻在慢慢下沉。
他本是要跳水救人的,這下自個兒卻要淹死在這里頭了。
意識漸漸模糊,神君自嘲地想??烧诖藭r,他忽覺腕節(jié)被有力地抓住。一只玉腕伸來,緊緊捉住了他的手,與此同時,小蛇鉆入水中,發(fā)狠地叼住了他的后襟。
神君被拉出了水面,拉到了船板上,一個勁兒地咳著水。驚嘆聲蜂起,眾人聲音里藏著艷羨。神君狼狽地抬頭,卻見那只緊抓住他的手是方才他欲救的那個少女的。她著件桃紅鳳尾裙,褻衣濕淋淋的,曼妙地貼著身子。粉面窈窕,杏眼柳眉。說是女孩,卻也不對,她眼角薄紅飛起,清艷里透著幾分嫵媚。
議論聲傳來,隱約地落進(jìn)神君耳里。有人嘖聲道:“那小子是誰?真是好福氣!”
“做了落水狗,哪兒算得好福氣?”
“唉,你不識得么?把著他臂的不是別人,是舊院頭牌吶!”
鼠祟的目光在濕透的裙衫上流連,竊竊私語聲像蚊蠅似的盤旋,那桃裙女孩兒忽而跳起來,叉起了手,對岸上拿鬼祟目光打量著她的人厲聲叫道:
“滾!”
鳳尾裙少女神色凌厲,又略顯出幾分潑辣撒野,全無倌人們的嫻靜模樣。她伸出指,吊眉撇嘴,破口大罵,“一群老死公,驢吊入的,子兒都沒納來幾個,在這兒瞧甚么姑奶奶的好風(fēng)光?啖狗糞去!”
孤老們聽得瞠目結(jié)舌,龜公們爬上岸,舉著木棍攆起人來了。不一會兒,河岸邊便空蕩無人,只余一些枯柴似的水鬼殘肢,靜靜地浮在一片蔥綠的水燭草里。
神君抱著濕漉漉的小蛇,亦對眼前此景目瞪口呆。那桃衣少女回過身來,卻斂了惡容,笑盈盈地福了身:“方才多謝恩公相救?!?/p>
先前那副惡聲惡氣的模樣消失得無影無蹤,她笑靨如花,眼瞳熠熠生輝,似泛星河?!靶∨忧锾m……不勝感激?!?/p>
人生豈草木
秋蘭是舊院里的頭牌,傳聞她是大梁人,爹害了暑熱死了,娘改嫁他人,只撇下她孤仃仃的一個。秋蘭像一朵浮萍,飄到了秦淮河邊,勉強(qiáng)安頓下來。她性子直爽潑辣,敢對喇唬頂口大罵,很討得姑娘們喜歡。
神君救下她后,她時時在畫舫上揮著鮫綃,笑嘻嘻地喚住在河邊漫步的他和小蛇,迎進(jìn)舫里,招待一只咸板鴨,兩碗白米飯。從此往后,神君和小蛇餓得前胸貼后背時,就愛去水邊胡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