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神君,天書就是小蛇,他們?nèi)缇秒x的榫卯,終于如此刻相接。
“是。”天書垂眸,睫毛密而長,猶如蝶羽,“自您出生,直到如今。我難以對您所為置喙,只有在您身亡之時,我才能與您說上一二句話?!?/p>
易情笑道:“難怪你每回同我索代價,皆忸忸怩怩,討價還價。還死皮賴臉地央我留在你這兒,陪你過夜。你說說,你從我這里索去的肢體都去了哪里?該不會是被你偷偷藏起了罷?”
天書紅了臉,連連擺手。他只有臉龐是祝陰的模樣,其余地兒仍是由紙片黏連成的,一動便嘩嘩作響。
“神君大人,這真是天書所需的代價,是少司命大人吩咐的。若非如此,還真無法動用天書?!?/p>
“看來我的債主還是少司命那小女娃了?”易情枕著手,吁氣道,“她便是副口不應(yīng)心的性子,我本以為她極討厭我,是斷然不肯幫我的,不想倒還是幫了?!?/p>
“少司命大人為何會厭惡您?”天書好奇發(fā)問。
“也無甚值得一提的緣由,不過是她耍小性子罷了。她掌新生,尤愛湯餅小兒。初到任時,她醉心于寶術(shù),不斷在人間塑新生之命。此事之后果灼然可見,凡間雨后春筍似的冒出無數(shù)呱呱墮地的嬰孩,險些將凡世擠得人滿為患。那時我恰掌壽夭,司天下生殺大權(quán),便將新生小兒暫送了些入陰府錘煉,發(fā)付些人先投胎一世做牛馬,方才止得陽世人頭泛濫?!?/p>
“可少司命愛民如子,哪兒受得了她賦生的人被我賜死?她造的人愈多,我需賜死的人便愈多。于是她恨我恨得牙癢。加之天廷又常有風(fēng)言風(fēng)語,說我同她郎才女貌,又同為司命,理應(yīng)是要比翼雙飛的。”易情攤手,“流言越傳越多,她深受其擾。結(jié)果倒好,她對我有深仇積恨起來了?!?/p>
聽到這處,天書鼓起面頰,似是生了些醋意。他別扭地道:“神君大人,我雖感激少司命大人,卻看不得你喜歡她,同她在一塊兒。既然她不愛你,你便休去糾纏她啦!”
易情以唇在天書唇上一點,道:“那是自然,我被一道蛇纏上后,這輩子從此便只得愛蛇了?!?/p>
他眉如春山,眸清似水,神色里帶著翩翩少年之意氣,吻下來時卻又禁不住頰染赧色,帶著羞情怯意,瞧得天書一顆紙片心臟在腔膛里怦怦直跳。
天書糾正他,“旁的蛇也不許愛?!蹦羌埿歼B成的手臂搭上了他肩背,眸中如含霜露,“祝某無數(shù)次期盼……您能只望著我一人,只愛我一人。”
易情搖了搖頭,“我是神仙,需愛護世人。休說是愛你一人,這世上的人人皆得愛?!?/p>
天書的眼里閃過失落之色,這時他卻又聽得易情道。
“不過……”易情笑盈盈地看他,白璧似的面上,笑容如泛光彩,熠熠生輝。
“于我而言,若這世上沒有你,那這世界便不算得世界?!?/p>
波影瀾漫中,天書含淚而笑。
海底幽邃無邊,紙屑飛舞,猶如花雨。天書垂著頭,輕聲道:
“神君大人,這兒可稱得上是天書之外的世界?!?/p>
“這里么?”易情不知他為何要話鋒一轉(zhuǎn),疑惑地問道,“你是說,每回我亡故之后落入的那個水墨世界,以及這藏了往昔回憶的海底,實則是在天書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