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樣,自然不一樣!”少司命高聲大喊,“祝陰給你寫了個漂亮的夢,那里事事都會遂你心意。天書里的天廷和紙糊似的,一戳就破,真正的天廷恐怖極啦!你要是把祝陰從書里拉出來,被他們發(fā)覺了,我就……”
說到此處,她像被噎著似的,斷了聲兒。血像蟲一般從易情額上爬下來,他扭頭去看少司命,喊道:“甚么意思?你就會怎樣?”
水墨世界忽而天懸地轉(zhuǎn),似有水龍翻舞撒潑。少司命攀到了榕樹上,發(fā)髻散了,瞧起來狼狽不堪。她最終搖搖頭,橫眉豎目地叫道:“……不會怎樣!你愛拉你相好出來,那便拉罷!”
易情感到劇痛難當(dāng)。
他碎了臂骨、腿骨,卻仍聽得骨裂聲在身軀中綿延不絕,劈啪作響。他像一只被戳破的魚鰾,身軀迅速癟下,血水嘩嘩而出。將天書內(nèi)外的世界相疊代價頗大,他幾乎需將整具軀體交出,方可驅(qū)動墨術(shù)。
目光投向天書之內(nèi),祝陰正身處于懸圃宮中。毒燎虐焰里,他眼流鮮血,獰相畢露,正與太上帝廝殺。
太上帝低吼一聲,身形暴脹,日月黼黻繡衣被登時撐裂,紅鱗仿若血玉,露于天地之間。太上帝所言不虛,他已略顯逴龍之形。略一動爪,烈風(fēng)便如浪翻海覆,將一切刮得倒伏。
懸圃宮被烈焰裹挾。兩頭燭龍的火焰可教天地被盡數(shù)焚盡,易情望見淋漓簇沓的米殼花、長葉山蘭與素英花在火中顫栗,花瓣在熱氣中向上逃竄,像無數(shù)只蝴蝶。
那烈焰甚而教天書燃燒。易情望見天書的紙頁上蝕開一個黑色小洞,那洞愈來愈大,后來竟如一張血盆巨口。熾熱的火焰像蛇一般鉆出來,他咬緊牙關(guān),猛然將手伸進(jìn)洞中。
火舌舔過肌膚,頃刻間將他的手掌灼傷。
“祝陰!”
易情隔著天書對祝陰大喊,“你聽見我的聲音了么?”
天書中,祝陰正與太上帝接刃交鋒。短短數(shù)息,他便身披數(shù)創(chuàng)。痛楚如千百只小蟲,攀附于軀體,在盡力啃噬他的神智。然而此時他聽到了呼聲,那聲音如一束陽光,兀然落于他身上。
他聽見有人焦急地喚他的名諱:“祝陰!”
那似是個塵封已久的名字。在浮翳山海時,群龍喚他“燭龍”;上天廷之時,太上帝稱他作贗品,只有一人會喚出那個本屬于他的名字。他本以為那人已不在青霄黃泉,可如今他卻在天穹之上聽見了那人的呼聲。
祝陰仰首望去,血和淚頃刻間盈滿了雙眼。
他一直在仰望著他的神明。在紫金山腳下,在天壇山石室中。他的神明曾飛越九霄,降臨于他身旁,如今又再一度翻越生死之界,向他遞出了手。
穹頂被火焰銷蝕,天書的邊界被漸漸燒毀,紙灰簌簌地下落。世界裂開了一只焦黑的洞,洞外通往未知的盡頭,有一只手自洞中探出,向他伸來。熱風(fēng)托住祝陰的身軀,將他送往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