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您請吃茶?!?/p>
文公子從侍女手中接過靈云紋杯,笑盈盈地遞到坐在萬蝠團(tuán)花椅上的男人手里。
男人接過茶杯,吃了一口茶,又蓋上盞蓋,目光遼遠(yuǎn),望著庭中槐柳。祖堂里沒進(jìn)光,一片昏暗,他刀削斧鑿似的面龐如一尊蒙塵佛像。
“近來春寒未過,孩兒得了頂雁羽帳,待會(huì)兒便遣人給您送去。您也記得添衣,莫凍著身子骨了?!蔽墓庸ы樀氐?,又扭頭對侍女道,“薜荔,給阿父再添些熱茶?!?/p>
他蹲下身,給男人再墊了只纏枝菊紋腳墊,還仔細(xì)地捋了捋,活像個(gè)百依百順的奴仆。
男人卻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又在耍甚么小心思?”
文公子一愣。
“你以為討好我,今夜便不用進(jìn)堀室?”男人噙了一口茶?!澳愕乃惚P打得倒響。你今兒既能從床上下來,也不吐血了,那今夜定要去堀室里的?!?/p>
文公子木然地聽著這話,瘦弱的身子忽似被寒風(fēng)吹拂般瑟瑟發(fā)抖。
男人伸出手,鐵鉗一般的五指用力扣住他肩頭。
“還差一點(diǎn),還差一點(diǎn)文家便能鑄得神跡了。愈是到這節(jié)骨眼上,愈不可松懈。為文家流更多血罷,總有一天,你能得到自由。今晚記得來堀室,知道了么?”
那平靜的聲音里藏著劇烈扭曲的瘋狂,仿佛水面下隱著的猙獰暗礁。
文公子的雙眸灰暗了,像一潭凝固的死水,再泛不起波瀾。
“是,阿父?!?/p>
最后,他點(diǎn)頭道。
寒云漫天,柳色郁郁。小泥巴坐在祖堂外的假山石子上編著竹枝。
他的兩只手被文公子用天書治好了。那天書可真是神物,只幾行字的工夫,先前被他自己咬下的手指便恢復(fù)如初。手指雖好了,可心卻似摔作了幾瓣兒,那落跑之事是再不敢想了。小泥巴攥著天穿道長的紙傘,幾日來渾渾噩噩,他曾追問文公子,“這柄傘是哪兒來的?”
文公子那時(shí)微笑著答他:“你覺得是從哪里來的,便是從哪里來的。”
這回答模棱兩可,更教小泥巴心焦。他又問:“我的師父還活著么?”
文公子又笑,依然是含混的回答,“我不喜歡殺人。”
所有的問題皆沒有明確的答案,疑竇像仙鼠群,在他心里雜亂地飛旋。小泥巴迷茫地想,約莫師父們是沒事的罷,只是自己深陷于泥沼之中,他們也沒法拉自己一把。
所以他屈服了,他不想再反抗,不愿再費(fèi)盡心思。如今的他就是一只文公子的叭兒狗,在文府里混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