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寧寧穿過衰草,歇山廡殿參差雜遝,菜田已然荒敗。兩人走進堂屋,此處先前明明是七架六間的恢胎曠蕩之所,如今卻灰敗不已,滿是蛛網(wǎng)塵土。
周寧寧將胡周放下來,齜牙咧嘴地道:“去,兒子,尋塊布來,給我睡下?!?/p>
胡周想起神龕前有塊蓮花簾子,慌忙去扯了來。他正要遞給周寧寧,轉(zhuǎn)身卻望見她在剝著自己衣衫,口里咝咝地抽著涼氣,幾道蜈蚣似的可怖傷口布在身上,正往外淌著血。周寧寧在將他救出之時,亦被饑民們棍打刀割,渾身披創(chuàng)。
“娘……娘……”胡周話都說得不利索了。
周寧寧瞅他一眼,道:“門外生著些地錦草,你去替我折來,能止血的。”
胡周忙不迭跑出門去,可四下張望一番,卻只見些頭發(fā)絲似的細草。他胡亂尋了一些,捧回去給周寧寧看,“娘,這是地錦草么?”
周寧寧微微蹙眉,卻仍接過,“是,這是地錦草?!彼龑⒉萑~碾碎,用汁水胡咧咧地塞進創(chuàng)處,又用那尖尖的嗓門道,“好了。你這小子,凈會瞎跑。害我白費這么多心思!”
胡周的腦袋低下去了。周寧寧躺下來,再不看他一眼,卻道:“趕緊睡,多存些氣力,明兒我給你買包子回來?!?/p>
胡周的眼睛登時亮起,整個蕭疏的世界仿佛都灑進了日光。他乖乖躺下,直至第二日被周寧寧踢醒。
他一睜眼,便見日頭已然高起,陽光如織簾,款款落入觀中。不知何時,周寧寧已將墊在他身下的蓮花簾布無情地抽走,纏在了身上,遮住衣衫上的裂口,她竟還有閑心用鳳仙花汁染了十指蔻丹。周寧寧將一個紙包拋在地上,說:“給你。”
胡周興奮地拾過來,打開一看,卻見是幾枚稀零零的豆萁,登時極為失望。
“包子呢?”他小心翼翼地問周寧寧。
周寧寧得意地道,“我去包子鋪的時候已賣完了?!?/p>
胡周一言不發(fā),豆萁也是可下肚的。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肚子卻配合地劇烈“咕嘟”一聲,仿佛方咽了口唾。
周寧寧見他不快,踹他一腳,道,“急甚么?包子總會有的,明天罷?!?/p>
胡周又兩眼冒起光來,他將自己環(huán)抱起來,縮在墻角睡覺,在夢里虔誠地祈禱翌日到來。
第二日,他又被周寧寧踢醒,這回竟是幾枚草芽。第三日,周寧寧丟給他一只空紙包,胡周有氣無力地道:“娘,這紙包里沒東西,我吃甚么好?”
周寧寧說:“你這小兔崽子,這張紙吃不了么?你今兒的早餐就是這張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