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情趕忙連連擺手:“不敢不敢。”
管事婆子盯著他好一會兒,總算抿嘴笑了。眼梢往花白的鬢發(fā)里揚去,兩只平日里有些渾黯的眼這時卻迸出了清露似的輝光。她狡黠地眨眼道:
“喂,皮小子,還有一樣事兒,你還不曾學呢?!?/p>
“是甚么?”
管事婆子笑吟吟地道:
“如何…圓房?!?/p>
回到廂房中時,已是亥時了。府里靜悄悄的,只聽得街里的打更聲。雪靜靜地落下,樹影在霧氣里隱約不清,像香炷在供臺上落下的灰痕。
易情懷里揣著歡喜佛像,一路燒紅著臉,急匆匆地入了房。他坐在榻上半晌,旋即又跳起來,不安地踱步。管事婆子給他看了許多秘戲畫兒,教他明日如何入洞房。他雖以前閱卷時偶見過楚天云雨之事,卻頭一回知曉得這般仔細。他連炭盆都未點,只因心頭似燒起了燥熱的火,熊熊燎原。
他明日真要和左不正升拜、入洞房么?易情臉上雖熱,卻打了個寒噤。
他這些日子隨著左不正東奔西跑,實則是在祥云上暗察那召鬼陣的紋樣。九獄陣遍布滎州,他已將路跡記入腦海。他無數(shù)次想用寶術(shù)涂抹紋跡,可皆不能成。七齒象王定是想擇日召鬼王,可那日子是在何時,那陣法又應(yīng)如何破去?
易情坐在椅兒上,仔細地思考著這些層迭而來的問題。即便畫畢了九獄陣,要召得鬼王,也需奉上犧牲。若是祭拜神靈,豬牛羊即可??扇羰顷A婆鬼子,便需活人。他得盡快想法子破去九獄陣,免得象王得逞。
正思索時,風里忽然遞來枯枝裂聲。
易情一個激靈,跳起身來。素月寒暉浸透了窗紙,他看見窗槅子外像是有個淺淡的影子。
那影子駐足片刻,卻又倏爾斜倒。雪地里傳來悶聲,那人影像是兀然倒地了。
他的一顆心像要跳出嗓子眼。易情急匆匆地奔過去,推開槅扇。朔風刺骨,像無情的利刀割過面頰,白雪肆虐。雪地里像點起了燈盞,白瑩瑩的一片,襯得地上的鮮血格外刺目。
他低頭一看,短促地抽了口涼氣。
祝陰闔著眼,臉色蒼白如雪,一臂被撕扯得破爛不堪,正渾身是血地倒在他房前。
桃李偶同心
心上像是被栓了塊巨石,直直墜落下去。
易情如經(jīng)五雷轟頂,他連忙屈身下去,叫了幾聲祝陰??勺j幏夭粍?,覆眼紅綾松散,整個人軟綿綿的,像被抽去了骨頭與魂神,全無回音。這師弟一臂創(chuàng)巨痛深,像被猛獸咬噬,創(chuàng)口處可見森然白骨。除卻幾乎斷去的手臂,他身披數(shù)創(chuàng),血跡結(jié)在艷冶的紅衣上,像暗雜的臘梅花叢。
祝陰怎會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