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巴心驚不已,扶抱著奄奄一息的文堅。其魂心雖未碎,可性命卻岌岌可危。文堅血流甚重,他心一橫,咬破手腕,覆上文堅口唇,將鮮血渡入。
漸漸的,文堅似有了些生氣,可這廝畢竟不做讓人放心之事。到了更天關時,文堅竭力撐起身子,對閽人道,“將神威加諸于我身罷,若需過路費,也從我身上索去?!?/p>
“這……這怎么成?”小泥巴急道,鳩滿拏亦搖頭。
“我本來便無所謂上天磴的,只要能送你走到最后,我便心滿意足。”
小泥巴咬牙,卻一言不發(fā),先扶著文堅過了天關。他發(fā)現一事,若是獻身的執(zhí)念夠大,天磴便會遂其心愿,奪其肢軀。
待行過天關后,文堅始覺不對。他四體俱在,完好無缺,定是有人代償了代價。
轉頭一看,他當即驚心駭神,只見小泥巴雖看似毫發(fā)無損,雙眼卻無神,仿若兩只黑洞。小泥巴竟是將雙眼付作了代價!
“易情!你的眼……”
文堅雖驚惶,小泥巴卻從容笑道,“已付予天磴了。不打緊的,我與你們不同,即便做了瞽者,也可憑寶術以流風探查四周。”
“你……本不必如此。”文堅道,悲戚地垂眼。
小泥巴卻說:“我希望我們三人共上九重天,一個也別少?!?/p>
年歲無情推移,他們在天磴上消磨去了許多時光。晨曦漾空,云呈渦紋,天幕如揉皺的緞子,幾人支著女夷木杖,艱難跋涉。落日像澄黃雞子,余暉蒸熟視界,天河炫麗,似火樹銀花,他們披星戴月而行。
他們行過之處,血珠點點滴滴而落,如開了一路梅花。在這餐風宿露的久長旅途中,小泥巴忽憶起凡世里的往昔。光陰如流水,在他們的登天之途中仍在無情流逝,如今他去地愈來愈遠,人間也不知過了幾百年,他在離當初的無為觀也越來越遠。
他忽而難過極了,上了中天后,他明明有了仙軀,心卻仍似紙糊一般脆,現今更是被淚水浸軟了。一個月明星稀的夜晚,三人正行著路,他忽對文堅道:
“我想家了。”
文堅說,“可我一點也不想?!?/p>
文堅的家是文府,那里魔窟似的,換成是小泥巴,他也一定不會掛念。
“我想念無為觀,因我怕我會忘記它。凡世已不再留有它的痕跡,我若是將其遺忘,它便是真的死了?!毙∧喟驼f,求助似的望向文堅,“你說,待咱們能回鄉(xiāng)之時,那兒會不會荊榛莽莽,荒涼得尋不著歸路?”
“無為觀不會死,因為我會與你一同記著它?!蔽膱哉f。
“九重霄上究竟會有甚么?登上去后,我真能教昔日親朋起死回生么?”
鳩滿拏道,“那里會有我們欲求的一切,追求的一切。登上九霄,從來便是天上地下所有生靈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