沾血的手顫抖著撫上天書,他緩緩地翻開了書頁。如豆的火光里,天書上的字跡清晰可見,那行墨字像盤踞在心上的一道疤痕,從未痊愈:
大淵獻之歲,見于紫金山下。
仙槐沙沙搖曳,如竊竊私語。滿屋的清寂夜色里,大司命忽而抽著涼氣,將自己蜷抱在懷里。
這個宛如頑石般冷硬的少年在此時卻脆弱如紙,淚水潸然而落,劃開了頰邊的血跡。
他閉著眼,在連綿的風(fēng)聲里落著淚,喃喃自語。
“燭陰,我何時……才能與你相遇?”
芳香與時息
晨光落入天記府,在碧瓦上徜徉。
卯牌時候,府中仍不見大司命蹤跡。記丞急了,四下找尋,大喊:“大司命大人在何處?”卻無人應(yīng)答。
這時,次將星君戴一紅纓笠子帽,著一松垮拳袖戰(zhàn)袍悠閑地踅來了。他頭上插滿了野花稗草,像頂著只鳥窩,且渾身酒氣。一入天記府門,他便歪斜著大喊道:“小司命在何處?”
記丞急得跳腳,卻也只能在次將星君面前恭敬地作揖垂頭,“大司命大人昨夜散值得晚,府中不曾有人見過他蹤跡,怕是睡過了頭?!?/p>
次將星君醉醺醺地笑道:“你哪知他是睡過了頭,還是去花街柳陌里尋歡作樂?那兒的姑娘小子都便宜,六百文能睡一夜?!?/p>
這星君素來口無遮攔,教記丞嚇得魂飛魄散,道:“這……這,大司命大人素來潔身自好……”
“你這是在說他在恥于與我為伍?”高挑的男人瞇起了眼。
記丞的聲音弱下去了,像蚊子哼哼,嘟嘟噥噥,也不知在說何事。
正在此時,只聽得油漆門吱呀一響,一個漆黑影子兀然出現(xiàn)在門扇后。大司命著一高昌玄綢衣,腰系十三銙金帶,威儀無方,面龐卻慘白如雪。他似比往時更為瘦削。待一瘸一拐地走到次將星君邊上時,大司命淡聲道:
“次將,你今日來此是為何事?”
次將星君見他前來,親熱地迎上,叫道:“小司命,自你上回將我痛打出天記府以來,咱們已有多日未見啦!”他舉起手,那手里提著一只磁山土陶酒壇子,“我今兒是邀你來吃酒的?!?/p>
大司命搖頭,“我不愛飲酒?!?/p>
次將星君叫道:“你還未吃過這金波玉釀,怎知你愛不愛?”
玄衣少年似是不想理胡言亂語、瘋瘋癲癲的這廝,欲從他身邊拂袖而過。誰知還沒踏出一步,次將星君竹竿似的長腿便橫了過來,攔在他面前。高挑的男人湊上前來,熱忱地拍他的肩,低聲道:
“我這是在為你好,別上值了,瞧你這臉色,幽鬼似的。若是被人望見倒在二堂上,豈不是要壞了天記府名聲?”
甜膩的脂粉氣鉆進鼻中,大司命忍不住偏頭閃了一下。次將星君又笑嘻嘻地壓低嗓兒,像晃冰尜一般在指尖轉(zhuǎn)著那酒壇,乞皮賴臉地道:“這是拿蟠桃園里偷來的仙桃釀的酒,難得一見。忙里需偷閑,你就陪我小酌一杯罷?!?/p>
大司命側(cè)過臉,陰晴不定地望著他。日光落在他面頰上,像映亮了一片白霜。
一剎間,他有些動搖。此刻的他其實在忍受著摧心剖肝之痛,痛楚像刀鋒一般游弋過身軀,被細布包裹的創(chuàng)口仍在汩汩流血。昨夜里,他在三百五十七頁天書上簽下了“代受其難”,如今他正忍受著百份疼痛相疊的苦難。那痛苦似火,一刻不停地?zé)侵乃闹俸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