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洇濕了紅綾,晶瑩珠淚滑落面頰,許久,祝陰將頭磕在冷硬的地上,蜷起身子,無聲地顫抖。
易情怔住了,他難得見一回祝陰垂淚的模樣。
祝陰跪了許久,仿佛要就此變成一塊石頭。月光像一抹涼霜,落在了他肩頭。易情緩緩起身,欲下床榻,卻忽聽得一聲挾著嘆息的低語。
“神君大人,祝某…甚么時候能再見你呢?”祝陰的雙唇微微翕動。
“是不是等這雙手染遍天下妖魔的血,等春秋交度,逾萬載年華,等祝某跋山涉水,踏遍天涯,就能再與您相逢了呢?”
他低低地道,愁云在臉上盤桓。易情輕輕地吸氣,一時手足無措。
祝陰落了一會兒的淚,似是累了,卻仍沒起身,依然跪伏在蒲墊上。寒風在棚外鳴囀,遠方傳來夜鸮凄然的叫聲。他的肩頭微微起伏,像是貼著蒲墊睡著了。
心口怦怦地響,坐了好一會兒,易情悄然下了床榻,輕手輕腳地走到祝陰身后。祝陰像是已睡去了,于是易情將身上裹著的寢衣抽出,輕輕覆在他身上。
三足烏與玉兔被凍醒,在床上不安地眨眼。易情捧來一捆茅草,將它們抱在懷里,再將茅草蓋在身上。露月寒意逼人,他冷得直打顫。
朦朦朧朧到了夜半,他忽而覺得身上一暖,再睜眼時,只見得祝陰已然上了床,貼著他微笑。
“師兄,既然您冷成這樣,又何必將寢衣拿給祝某蓋呢?”
易情被驚醒了,揉了揉眼,含混不清地道:“那是因為…我身上雖冷,可心腸卻熱?!彼麆恿藙邮帜_,卻發(fā)覺祝陰已將茅草搬開,將寢衣取上床來。羅漢床窄小,薄衾蓋著兩人,他們只能相擁而眠。祝陰的吐息化作白霧,溫溫熱熱地落在頰邊。
“睡罷,師兄,祝某不會與你爭被兒了?!?/p>
易情推搡了他一把,“你湊得太近了。”
祝陰卻擺出一副哀憐的神色,“可要是離得遠了,祝某便會心如刀絞。若是師兄能抱一抱祝某,您的心口也不會這么難受?!?/p>
易情方想向他啐幾口,可突而想起方才他對著神像落淚的模樣,終是有些于心不忍。
他猶豫著伸手,抱上了祝陰,祝陰愕然,旋即也伸手摟住了他。兩人挨得極近,能聽見一下一下的心跳聲,像波濤拍卷上海岸。
“師兄…”祝陰忽而低低地呢喃。“您說,祝某甚么時候能再見神君呢?”
一時間,似有千言萬語堵在了喉口,易情張了張口,卻只余沉默。片刻之后,他艱難地道,“很快…便能見到。”
祝陰似是有些疑惑,但旋即笑逐顏開:“是了,祝某每夜都會在夢里與神君大人相會,若是等會兒睡著了,確能再見神君大人?!?/p>
易情說不出話,便只是合上眼,假作入眠。
一聲輕輕的嘆息撲到聽戶邊,祝陰低聲道,“那師兄,您說…神君大人如今究竟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