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水波一樣在兩人間漾開。白鸚鵡在七齒象王指間凄慘地嘶鳴,叫聲像尖刀子,一下下地戳著人耳朵。許久,那哀鳴弱了,漸漸死寂無聲。七齒象王的眼里像翻滾著熾烈怒焰,他喃喃自語道:“那人究竟是何人?”
“尚未知曉。”
“三十年……要再等三十年么?神跡愈早鑄便愈好,那位上官陰晴不定,興許下一刻便會變臉,卑人不得久拖。既然九獄陣不在,只能另辟一徑再鑄神跡……”
他將籠兒放好,捏著如雪的鸚鵡羽,一面把玩,一面冷酷地道。
“將左三兒帶入地宮,以她作人祭。”
冷山龍略略遲疑,道,“三小姐有十秩不腐的寶術(shù),是難得的寶才。人祭時需用天山金刃零割血肉。天山金是降妖劍鍛材之一,割出的創(chuàng)口不能復(fù)生,因而她會死去。要拿她作人祭么?”
“所以這是孤注一擲,不成功,便成仁。若她能挺過生不如死的二十二道刑……”七齒象王撫著腦袋,緩緩道,“那便能鑄成神跡。”
冷山龍又道:“四小姐與三小姐情同手足,若她聽聞此事,絕不會善罷甘休?!?/p>
七齒象王忽而笑了。
他一撣指,那白羽從他指間飛出,像一枚雪片旋入風(fēng)中,伶仃飄揚。羽毛落在湖面上,旋即被暗色的渦流吞入。
“讓她作出抉擇?!毕笸跷⑿?,咧開的嘴似面上裂開的一道深紋,“若不愿讓左三兒死去——那便由她自己來做人祭?!?/p>
——
南街上踵接肩摩,人群碰頭碰腦。今兒正趕上廟市,不少古書在街頭擺開來賣,翻書聲如潺潺流水。貨郎吆喝聲響成一片,風(fēng)拂過低矮攤棚,將布簾一掀,那聲兒便鬧哄哄地擠進(jìn)來,落進(jìn)易情耳里。
易情躺在拔步床上,一動不動,如一灘爛泥。
他呼吸淺而疾,日光自竹棚隙里鉆進(jìn)來,映亮了蒼白如雪的面頰。細(xì)汗爬過額角,落入散亂墨發(fā),他微睜著眼,眸中黯無光色,像未明的黑夜。
玉兔爬過來,想鉆到他懷里,可只拿小腳碰了一碰他,易情便突如砧上魚兒一般擺尾撲騰,發(fā)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 ?/p>
玉兔嚇得縮成一團兒,半晌,才敢露出兩只黑葡萄似的眼,弱聲叫道,“我不碰你了……你別吃我……”
易情面無血色,睜著死魚一樣的眼,喃喃道:“對,你別碰我……我快痛死了?!?/p>
他抖索著掀起寢衣,蓋在身上??蓛H是一塊薄布落在肌膚上,便教他仿佛被沸湯燙掉一層皮。易情痛得齜牙咧嘴,玉兔小心翼翼地瞧他,道,“可你身上的肉都好好的呀,沒有傷,為何還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