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情不理她說的怪話,只低低地道,“等會兒我若是要你用寶術(shù),你便對我用,知道了么?”
“寶術(shù)?”
“你的寶術(shù),‘枯木生花’?;煸畾庠谏?,你只消想象心膛中似有一火爐,爐門會隨混元一氣流淌而開閉,你將那火引至我身,便當是發(fā)用寶術(shù)了?!?/p>
秋蘭聽得半知半解。這時,她手里又忽而被塞進了一塊粗布。她細細一捻,發(fā)覺那是個麻袋。
“這是做甚么用的?”
易情道:“我怕你寶術(shù)使多了,欲要吐逆。吐那袋里便成。”
秋蘭忽覺不妙,問道,“你先前說的共度良宵,該不會便是說這事兒罷?你要我使上一晚上的寶術(shù)?”
真是個殺千刀的大騙棍!秋蘭后悔了,她本就不該信這廝的話,上了這鴉背來。如今他們在滎州云端盤桓,她騎鳥難下。
“是呀,是呀?!币浊橘\兮兮地笑,“姑娘,您真是明事理呀。待事兒辦成,趕明兒我去碼頭替你尋個伙夫來,同你辦紅事!”
秋蘭恨得咬牙切齒,卻聽得“錚”的一聲響,似有人將刀出了鞘。身邊傳來低低的悶哼聲,旋即是一股腥甜的血氣漫散開來。
他們身下的巨鴉忽而脊背一震,歡欣地嘶鳴。易情卻顫抖著壓低了聲,道:“不許吃我的血……這是……毀九獄陣用的?!?/p>
夜風颯颯,秋蘭摸著自己的臉頰,只覺吹得如石頭般冰涼。她呆坐在黑暗里,靜靜地聽著身旁的聲響。
那似是刀刃入體的聲音,一下又一下,零割著血肉。極抑著痛楚的喘息聲像惱人的絲線,纏繞在她耳旁。她雙目緊闔,卻也隱約察覺到身旁那人在做甚么事兒。只是她伸手想抽開覆眼的綾帶時,卻又被一只手忽地按住。
“別……看?!鄙磉吥侨颂撊醯氐?。
“會……嚇著……你的?!?/p>
那只手暖熱而濕潤,像浸滿了血。
易情握著尖匕,渾身浴血。他咬緊牙關(guān),拼力忍住呻吟。地府錄事白冥不夭有言,若要毀去九獄陣,需要凡人血肉涂抹陣跡三十年。他不會傷他人性命,便只得拿自己作砧上魚肉。
他在放自己的血毀陣。今夜之內(nèi),他需飛遍滎州。只要他將自己割得奄奄一息之后,再憑著秋蘭的寶術(shù),令渾身骨肉復生即可。
他不知自己要自戕多少回,興許是上千次,上萬次?他已受過千萬年的苦楚與折磨,若只需受一夜苦楚便能阻天下兇荒,那今夜于他而言,便如好夢良宵。
星子細碎,像零落的淚。秋蘭閉著眼,卻似感到了月光棲在鼻尖,如霜一般冰冰涼涼。身邊的響動漸弱,她嘗試地叫了一聲:
“神仙哥哥?”
她握了握那只手,卻只摸到一手黏稠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