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屏映著日光,明晃晃的,如一塊堅冰。天穿道長只說了這些話,卻突而話鋒一轉(zhuǎn),道:
“說起來,你們?nèi)羰侵鴮嶐嚮馃c的話,也可去祝陰石室中略尋一些銀錢、供物。他如今暫且下山,石室中仍有頗多物件留存,若是賣了,卻也能換得幾個錢。”
微言道人聽了,猛地抬頭,“這…要是動了他的供物,老夫會被祝陰那小子打得屁滾尿流哇!”
天穿道長道:“無事。如今已至兇年,他也不是事事都斤斤計較的。”
微言道人猶豫著點頭。在石穴外徘徊半晌后,他咬咬牙,入了祝陰的石室。
石室中痩石嶙峋,淡霧擁徑,極深處立著一座高聳神像。那石像面目駁雜,腰懸銀鎏金劍與玉琀蟬,似散著森然寒氣。微言道人見了,悚然危懼。
他走到神龕前,看見牌位上書著“文昌宮印,篆字寫的是“大司命”。一行清逸的字寫在下頭:“代受其難?!?/p>
微言道人看得怔神,接連翻了幾張麻紙:“辛酉年建酉月戊辰,大燠,衛(wèi)河枯涸,河東郡李氏十二人焦渴而死。”
“戊午年建午月丁卯,雨淹湘楚,家戶無收。河源溢流,淹害八百戶。”
“己巳年建寅月,禽獸逼人,性惡兇猛,咬斃十一人?!?/p>
厚厚的一摞白麻紙,皆寫著過去人間曾遭逢過的災(zāi)荒。
水災(zāi)、旱災(zāi)、雹災(zāi)、地動、兵難…麻紙上似寫著無數(shù)苦難,而在那麻紙述寫災(zāi)荒的字跡下,皆蓋著一個天記府的章印,不變地書著一行字:“代受其難?!?/p>
微言道人怔怔地捧著那些紙,心口像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石頭。
神明也曾垂憐過人世么?會庇蔭他們渡過茫??嗪??
他曾見過在朝歌街頭在經(jīng)棚里叩拜的災(zāi)民,繚繞香煙里,神佛居于龕中,慈眉善目,卻又高不可攀。
翻到了最后,烏木小匣見了底,只余一張皺巴巴的青檀宣紙,被仔細地疊好收放著。微言道人展開來,就著燈火察看。那似是一封尺素,其上的字跡寥寥,卻約莫是被雨水打濕,墨跡暈染,已看不大清。紙緣有些已涸的污漬,像是許久之前留下的血跡,怵目驚心。
那上面并無天記府的玉印,筆痕淺淡。寫信的人大抵是個文官,前面像是在寫些近況,說書齋里缺些紙筆。微言道人瞇著眼仔細地看,見得“只余竹紙數(shù)張,羊毫兩支”…這些字眼。
可那字跡到了后來,便愈發(fā)潦草,失了端正,仿佛持筆人氣力難支。水跡愈來愈多,漫過了紙面。
只剩最后幾字能勉強辨得:“予一無長物,無以奉君?!?/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