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突而傳來一聲慘呼,秋蘭猛然回頭,卻見男人嶙峋的身軀緩緩倒下,面目已然全非,千百只細(xì)小飛蟲撲聚在他面上,將血肉蠶食吞噬。
四周里響起巨大的嗡鳴,猶如云隙里漏出的猛烈雷聲。這一日,大梁的黎庶們惶然抬首,無數(shù)蟲蚋聚如烏云,攏在天頂,掀翅聲鋪天蓋地,撲起烈風(fēng)。
蜚蟲群帶著死亡呼嘯而來,它們落在行客、士紳、走販身上,將皮肉吞咽咬噬。一時間街衢中伏尸無數(shù),哀聲蕩遍城廓。
蟲蚋振翅的風(fēng)聲遠(yuǎn)揚,在遙遠(yuǎn)的衛(wèi)河上,一艘木舟順著漣漣碧水流下。
紅衣少年坐在船頭,覆眼紅綾隨風(fēng)飄蕩。
他唇間銜著一枚樟木葉,用三指輕托著,時而發(fā)出一二聲悠長的鳴響,那似是朝神儀禮上的請神調(diào),分明是喧鬧的調(diào)子,吹起時卻格外哀婉凄涼。
祝陰靜靜地向著遠(yuǎn)方,清風(fēng)拂過耳邊,似是在低低地吟哦。
易情躺在船尾,將腿漫不經(jīng)心地高翹,手里握著泛黃的卷本。他目光游離,不知在思索著何事。
他倆奉了天穿道長的命下山來除三尸鬼,已在衛(wèi)河上飄了一日。兩人雖同乘一舟,卻離得極遠(yuǎn),不愿近對方半分。
“喂,師弟,你知道‘細(xì)蠛’是甚么嗎?”
聽到這無端的發(fā)話,紅衣弟子將樟葉取離口唇,回首向后。易情手上翻著的是《神異經(jīng)》,他閑得無事,便從書齋里尋了本異話冊子來翻看。
“不知?!弊j幚淅浯鸬馈?/p>
易情自顧自地道,“說的是蚊翼下有蜚蟲,每生九卵,食人及百獸。這玩意兒若是生得快了,能鋪天蓋地地長一大片?!?/p>
說著,他忽而又勾唇一笑,“真是奇怪,明明是人寫出來的異話,這妖物卻憑著這異話流傳于人口,自行孳生。如此一來,倒像人才是神明一般。”
祝陰只冷笑道:“妖便是妖,與人不能相容,非除盡不可?!?/p>
“這世上的妖物真多,光是除盡一種,便不知得花多少百年。”易情夸張地慨嘆,話中似是暗藏玄機,在隱隱譏刺著祝陰所為。祝陰權(quán)當(dāng)耳旁風(fēng),一聲也不吭,依舊斷斷續(xù)續(xù)地吹著樟葉。
白袍少年忽而拋了書冊,站起身來,舒了個懶腰。
“全忘掉罷,師弟!”他陡然高叫道。
祝陰被嚇了一跳,卻假裝若無其事,只問:“忘了甚么?”
易情站在船尾沖他咧嘴一笑,“忘了你要除妖降魔的事兒。師父說的除三尸鬼一事,咱們隨便應(yīng)付便成啦,反正有靈鬼官在,要他們來操心這事便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