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門生在貨攤上扔了幾枚銅板,從貨架上取下紙風車,別在胸前,那上頭有著四行印,每一道紙尖上分寫著“吉、祥、安、康”四字。祝陰對這小玩意兒愛不釋手,清風拂過,只聽得紙風車嘩嘩轉(zhuǎn)動,像在唱一首急促的歡歌。
看著笑意爬上祝陰的嘴角,易情譏刺道:“你好生幼稚,這些玩意都是給三歲小孩兒玩的?!?/p>
祝陰面色一暗,卻將那紙風車在胸前別得更緊,哼了一聲,冷笑道:“祝某不是買來耍弄,不過是見它新奇,買來瞧瞧罷了?!?/p>
易情翻了翻眼,又嬉皮笑臉道,“師弟,莫非你沒下過幾回山?”
“五年前下過一回,去給師父的傘買新傘骨。”祝陰咬牙,“怎地了?”
果然如此。易情暗自思忖,他看祝陰雖極力掩飾,揚起的嘴角卻著實掩不住一身喜氣。盡管瞽目,祝陰卻如天真孩童一般四下張望,在琳瑯商肆前頻仍駐足。
“真可憐,看起來沒甚么見識。”易情同情地望著他,旋即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不過不打緊,你跟在師兄身后便成!我?guī)愎浔榇罅海煤们魄粕较碌氖赖?!?/p>
祝陰見他得意洋洋,心頭大惱,卻也只得盡力微笑。他們二人走了一陣,穿梭于載貨的板車間,不知覺間便走到了巷口。
街上依然人影全無,此處空寂得猶如一座死城。愈近巷口,祝陰的眉頭便愈緊蹙一分。他扭頭向易情道:“不過,祝某有一事著實敬佩師兄?!?/p>
“甚么事?”
“這市口血腥味甚重,越往里走,腥氣便更濃一分?!弊j幯诒?,“真虧師兄能面不改色,于談笑風生間走到此處?!?/p>
易情反倒愣了愣,摸上了自己的鼻尖。
他甚么也聞不見。
說起來,方才他行過擺著琳瑯珍饈的鋪肆,竟半點氣味也嗅不到。
這是為何?他恍惚間想起入門比試時,他曾翻動天書,讓自己起死回生。這改易生死的寶術(shù)他極少動用,但既然能改命理,便必定要付出些代價。
這代價究竟是甚么,他頭腦中宛若有一團迷霧,如何也想不起。如今卻似有一點明光照徹腦海,他明白了,興許是要祭出身體的一部分。
每改更一次命理,他便會失去一點在凡塵的知覺,仿佛是將身軀奉還給上天。
他正發(fā)著愣,巷口忽而傳來一陣促亂的腳步聲。一個人影跌撞著跑來,鵝黃衫子上血污遍布。是個蓬頭散發(fā)的女孩兒。
那女孩神色驚懼,見了他倆后便急奔而上,猛地撲到易情懷里。易情肚腹被撞了一記,登時翻江倒海。抬眼一看,只見一張穢污卻俏麗的面龐展露眼前。
女孩扯著他道袍,在前襟上留下一對污黑里雜著暗紅的手印,驚惶之極,嘶啞地叫道,“救命,救命!”
“街里忽地飛來好、好多蟲子,密密麻麻的,將余伯、霍大哥…還有好多人啃成了骨架子!”女孩兒哭叫道,“你…你們是道士罷?求求你們了,救救我,救救街里的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