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情狠狠剜了那鳥兒一眼,三足烏自作聰明,卻以為猜透了他的心思,咧著嘴,笑得愈發(fā)猖狂。
祝陰蹙眉道:“是呀,師兄大名不就是叫‘文易情’么?這早是觀里眾人熟知的事。他們?nèi)缃耠m已忘卻,可祝某卻仍記得一清二楚?!?/p>
緩了一陣,喉間痛楚漸平,易情喘了口氣,又道,“我不是想說這話,我是說,我便是你要見的大…”
縛魔鏈忽如烈火般滾燙,緊縮的鏈身扼住了他的脖頸。易情低低痛呼一聲,他本想說“大司命”這仨字,不想這依然涉了禁制。像有刀片子在喉中切磨,他出了一身冷汗,痛苦不已。
“師兄究竟想說甚么話?”祝陰眉頭擰得更緊。
三足烏又叫道:“他想說,他是你小子要見的‘大師兄’!”
易情都要沒氣兒瞪它了,可三足烏卻在呱呱大笑,偏覺得自己聰明透頂,體貼入微,有些話不消易情說,它便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祝陰更聽得莫名其妙,道:“這不也是自然的么?師兄早祝某入無為觀,又是首徒,當(dāng)然是祝某的大師兄?!?/p>
斜陽隱入樹梢,天邊只余下些微的黯光,像灰堆里暗紅的火絲。易情氣喘吁吁,冷汗涔涔,過了許久,方才將手自頸中鐵鏈上垂下,跳起來氣惱地道:
“罷了,罷了,不與你說了!”
他抖了抖背上包袱,趔趄著轉(zhuǎn)身,白了祝陰一眼,道,“你好自為之罷。等你殺盡天下妖魔,再去央求你那神君見你一面罷。我走了?!?/p>
祝陰在他身后背著手,冷聲道,“慢著,您還沒將方才的話說清楚呢。甚么叫——‘祝某已見著了神君’?”
白袍少年在山徑上慢悠悠地止了步,側(cè)過臉,望向祝陰。這小子在極力掩飾內(nèi)心的慌忙,故作鎮(zhèn)定,實則兩腿都在微微戰(zhàn)栗。
易情道:
“嗯,方才你還有見他一面的緣分。不過嘛,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了?!?/p>
說罷,易情便抬腳踏入一片暮色中,頭也不回地往山下去了。
——
夜幕垂臨,暗色淹沒了落日殘霞。
易情拄著槐枝,踉蹌著在山路上緩慢前行。他挎著行囊,懷里揣著三足烏。鳥兒在他懷中不安地旋著腦袋,輕聲道:“喂,易情?!?/p>
白袍少年低頭看它,烏鴉說,“你說,我等會兒會不會忘了你?你劃斷了緣線,我總有一時會忘記你,就像那道觀里的人們一樣?!?/p>
它的眼瞳鮮綠,透著光,像夏荷上滾動的清露。易情想了想,道,“那我便走三步,要是三步之后,你將我忘得一干二凈,我便將你放飛進林里,你說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