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去摸褡褳,沒在里面摸到無為觀眾人的魂心,只摸到了一把碎沙。
魂心代替他承受了神威,如今的他還能呼吸,全賴無為觀人為他獻祭的軀體。可他何德何能,值得這群與他并無親緣的凡人為他付出呢?他曾是作惡多端的文公子,是未能挽救他們性命的無能的司命,他是人里的贗品,身心皆殘缺不全,可為何鑄成神跡的應是他?若是小泥巴仍存世,若是祝陰未被惡鬼吞噬,定能做得比他更好。
易情久久失聲。這時,他望向自己一直抱在懷中的祝陰的斷手,從六重天起,他便一直失魂落魄地護著這只手。那手本是天書畫作,此時變回原形,化作幾張?zhí)鞎樾?,癱落于他懷中。
易情拾起一枚碎屑,卻見上面寫著蚊蠅似的細字,應是祝陰寫的:
“文易情可鑄神跡?!?/p>
再拿起一枚碎片,是同樣的字跡:“文易情可鑄神跡?!?/p>
一張又一張?zhí)鞎埳蠈懼瑯拥囊痪湓挘骸拔囊浊榭设T神跡。”“文易情可鑄神跡。”小蛇曾用尾巴蘸著墨汁,一次次努力地在天書紙上寫下這句話。祝陰一直相信著他,在未成神之前,他已擁有了一名矢志不渝的信者。
易情目光顫抖。他將碎沙與紙片攥進手心里,再度邁開了步伐。
這一回他肩負著觀中眾人的心愿,再無踟躕,也再未回頭。
穰歲不祈仙
神霄之上,曙煙籠闕,祥光入殿。二神正坐于福城宮中,坐在嵌玉椅上吃茶。一位是頭童齒豁、白須飄渺的壽神,另一位則是白領至裔的緋袍老者,正是祿神。下人皆被屏退,他們掩簾說著悄悄話兒。壽神摸著禿腦袋,桀桀冷笑,道:“老朽去探聽過大道公口風,說是太上帝近來病勢在肓之上,膏之下,藥已不效,用不得多久就應崩逝。”
祿神捋須笑道:“他無身為壽神的你護佑,又怎能卻病延年!”
壽神摩挲著兩掌,慈眉善目地笑道:“此次天筵與其說是升仙宴,倒不如稱之為鴻門宴。在這宴席上,咱們便逼那長蟲讓位,取回咱們應在千百年前就握于手中的權柄。”
“壽兄,你說得輕巧,太上帝豈是那般容易扳倒?他那寶術震天撼地,初登位時便令天兵盡皆畏服。那兵將怎會聽令于我等?”
“一個行將就木之人,為何引得祿兄如此恐懼?”壽神呵呵笑道。忽瞇細了兩眼,聲音陰森可怖:“祿兄以為,凡世里為何會兇災連年?”
“不是因為福神折了的緣故么?”祿神道,“何況,咱們也在凡間里拿了些福分,權當辛苦酬勞。”
壽神道:“此言差矣!人間兇年連綿自是因為短了福運??赡切└_\才不是拿來中飽咱們私囊,而是用來……”
他壓低了聲兒,身子微傾,臉上像布滿烏云。
“用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