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想不起那人是誰了。
祝陰仿佛聽見昨夜里,那人對他道:“祝陰,我怕我會(huì)教你失望。我記不起你是誰,也不知你與我的過往?!?/p>
他依稀記得昨夜的他失落地問,“那您要如何才能記得呢?”
那人沉思半晌,道:“去紫金山罷。我在紫金山有一青瓦小院,曾在那里的書臺上留下紙稿數(shù)張。其中應(yīng)記著往昔之事,只要看了,便應(yīng)能拾回過往的些許時(shí)光。”
月盤浮上了海棠枝,他懵懂地點(diǎn)頭應(yīng)承。此刻的祝陰踏著清風(fēng),在心里亦許下了一諾。
他要去紫金山,待此行結(jié)束之后。
入了浮翳山海地界,但見群山擁簇,木翠如滴。文彩羽鳥翱翔于空,清澗橫流于下。此處一派祥和,毫無妖魔作亂之景。左不正伏在風(fēng)上,奇道:
“我瞧這兒既無妖鬼作祟,也不似稼穡被毀,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她想象里,浮翳山海此時(shí)應(yīng)血海無垠,白骨壘堆如山。祝陰搖搖頭,他也不知是何緣由。師父接到了從義陽來的壽金紙,那紙上懇求無為觀方士前往此地,滅害人精怪。他們不過奉命行事,誰知是白走一趟。
左不正扭過頭,端詳著祝陰的神色,道,“怎么辦,師弟?咱們要無功而返么?”
祝陰眉關(guān)緊鎖。他緊縛紅綾的雙眼向著腳下深澗,云霧像搖曳的焰苗,在他身下急促翻滾。那處被義陽人稱作龍?zhí)?,掛流千丈,灑落成云。萬壑千巖猙獰而立,洶涌深潭如一片波譎云詭的青冥。而此刻龍?zhí)吨性旗F消弭,露出湍急回旋的巨大漩渦。渦心如一只漆黑的眼,凝望著兩人。
“慢著,別忙著走?!弊j幍纳裆幊寥鐬踉啤!褒?zhí)端娣珠_了,里面有龍。”
左不正定睛一看,發(fā)覺這瞎子所言不虛。雪浪里裂開一條隙道,無數(shù)緊密的洪流如梳齒般高低錯(cuò)落地緊挨在一起,從其中漫出的白霧宛若明亮的天光。嶙峋的峰石如枯枝自水中探出,一只渾身青藍(lán)的戴鈴海獸從其中游出。
那海獸游至他們跟前,左不正認(rèn)出它與鐘提梁上的蒲牢生得極似,方知它是龍子。那海獸開始嘶叫,叫聲如尖匕般刺進(jìn)兩人耳朵。左不正警覺地將手按上玉嵌刀,卻見祝陰搖了搖頭。
祝陰可讀龍語,他對左不正道:
“它在邀咱們下去?!?/p>
“下去?”左不正狐疑地打量著那如胃袋般深不可測的裂隙,道,“那下邊是地府,還是巨獸的嘴巴?”
“都不是。”祝陰搖頭,他說。
“是龍宮。”
龍宮乃世人多向往之所,傳聞皆由水精鑄成。此時(shí)兩人隨著那海獸緩緩降下,只見水面浮出幾朵白石蓮花。踏著石蓮而下,但見水底炫麗多彩,正是龍宮寶焰。水與火和諧而親密交融,翡翠闕啟,琉璃洞開,涌出無數(shù)閽魚來。
祝陰一揮袖,清風(fēng)裹住了兩人周身,故而他們在水底亦能自如呼吸走動(dòng)。一面走,左不正一面挑起柳眉,道:“這不會(huì)是甚么陷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