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是說,要我罔顧天律,遺禍蒼生?”
“不,我只是說,天廷中星官千萬,九霄從來不止是憑你一人運(yùn)轉(zhuǎn)。你事務(wù)繁多,如今更是獨(dú)木難支?!碧系蹏@息,“寬宥這些星官罷,如若不教他們得享福分榮華,又有哪位凡人肯為攀上九天,歷千辛萬阻鑄成神跡?”
他望了一眼大司命的手腕,那兒正滴滴答答地爬下幾道蛇一樣的血痕。
“你又代凡人受難了,是么?凡人之?dāng)?shù)猶如河沙,你要受的苦難宛若繁星,你可知何時才能到頭?”
玄衣少年站穩(wěn)了腳,他的眼里似燒起了怒火,那火焰竟于一瞬間教太上帝感到了畏怯。如此沉靜的一個人的心里竟藏著這樣的一簇焰苗,其熱烈得仿佛能灼穿世間。
他厲聲道,“陛下,您方才說若不予星官以肯定,凡世中則無人愿鑄成神跡,是么?”
太上帝沉重地點(diǎn)頭,脖頸上仿佛吊著一塊石頭。
“那我問您,若不予凡人以茍延殘喘之希望,他們又如何能鑄得神跡?”
風(fēng)兒拂來碎玉似的槐蕊,兩人在風(fēng)里久久無言。
“陛下,臣日有萬機(jī),若您無他言,恕臣自先告退?!贝笏久?,“說回方才您提起的話……百年不夠便千年,千年不夠便萬年,總有一日我能平息這世上的苦難。”
大司命深深一揖,轉(zhuǎn)身離去,那身影單薄卻鋒利,像一片薄刃,劃開漫天花雨。
“……因?yàn)檫@便是我成神的意義?!?/p>
芳香與時息
架閣庫中卷帙浩如煙海,杉木架如青螺盤旋,在虛空里上升。漫長無盡的甬道中,大司命持綠地粉彩燈臺,在木架間前行。
他在無數(shù)天書間尋一簿冊。這簿冊里記載天地間生靈的過往與記憶,指尖拂過凹凸不平的書脊,像撫過嶙峋的巖壑,他口里喃喃自語:
“易情……易情。”
大司命的目光如飛鳥般掠過杉木架,他焦急地想,易情的簿冊在何處?
他最終沒尋到要尋的那一冊天書,其埋沒于眾多籍籍無名的簿冊里,仿佛在汪洋中尋一滴水,無跡可尋。于是他轉(zhuǎn)而開始尋有關(guān)于神怪的天書,在漫長的找尋之后,他從架上抽下關(guān)于燭陰的一冊。
焰苗如綻放的紅蕊,映亮了天書上的字跡。大司命翻至最后,只見得一行小字赫然躍于紙上:
大淵獻(xiàn)之歲,見于紫金山下。
燭光被暗色吞沒,大司命若有所思,合上天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