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易情’。我總算等到你了?!?/p>
孤舟尚泳海
黑暗里燃起一簇火。
那火焰似新生的苞芽,慢慢綻放,旋即如層層疊疊的紅楓,在整個視界中熱烈盛開。
小泥巴只覺熾熱感撲面而來,臉頰燙得仿佛要隨之燃燒。在這明亮的火海里,他陡然望見文公子一步步走來,血跡在其足下一路鋪陳。文公子一如既往地微笑著,像妖邪惡鬼。在離他僅一步之遙的地方,文公子忽而停下,那素麗的面龐像泥漿一樣融化,掉落在地,其面孔上一片空白。
驚恐之中,小泥巴從夢中陡然而醒。
夜深了,燈火在窗紙那頭次次遞遞地熄滅,像一只只螢蟲死去。天幕似罩上了厚厚的帷帽紗,四下里漆黑幽森。
小泥巴自倒座房的板床上坐起,忽打著寒噤,用兩臂緊緊將自己圍起。堀室中男人和女人的慘叫,鋒利的釘床和燒紅的鐵板,還有血流不止的文公子走向自己的情景如鏡匣里的畫片般一張張展現(xiàn)在自己眼前。
那些光景里,最教他驚恐的一幕便是當文公子垂頭在天書紙上寫字后,那男人和女人便如魁儡子一般向板門處爬去,即便全然不愿,神號鬼哭,身子依然不由自主。于是小泥巴惶惶不安:天書既可改人意志,那他如今的所思所想,莫非早已在天書、文公子的操縱之下?
疑問似幢幢鬼影,霸據(jù)心頭。
次日,文公子將新圈點了名姓的宗譜和一疊硬黃紙交給他,微笑道:
“先前你做得很好,從今往后繼續(xù)幫我推敲酌改這些人的生平罷?!?/p>
小泥巴盯著那疊硬黃紙,仿佛在看著一把染血屠刀。他沒有伸手去接。
文公子見他不接,微微皺眉,又道:“你不想接也得接,你現(xiàn)在冠了文姓,是文家人了。既是家內(nèi)人,總該做好本分活。幫著繕改天書就是你的本分活,不許拒絕?!?/p>
小泥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只見文公子坐在孔雀形藤椅上,膝頭蓋著獅紋薄毯,毯下的雙足被軟絹裹著,滲著血膿。他臉色蒼白,像一抹淡淡的月光。
“但是,你也休想耍些小伎倆?!蔽墓咏又?,略顯疲態(tài),“會有五位以上的家丁看著你落筆,若你敢在這疊天書紙上胡亂寫畫,他們便會快刀取你人頭。別忘了我手中還有更多的天書紙,能隨時取你師長的性命。況且為了教你莫動歪心思,這疊紙里還混了尋常紙張,連我自己也無法辨清,每回寫罷之后,你需將這些紙一張不少、邊角不落地還回來,知道了么?”
小泥巴依舊一動不動。
文公子蹙眉,似因雙足上傳來的痛楚而沁得滿面薄汗?!翱偠灾?,你若欲用天書動歪心思,立時便會斷送性命,勸你好自為之。天書神通廣大,世上一切事皆在其預料之內(nèi),包括你入文家,冠文姓之事,天書也早已知曉?!?/p>
他說著,眼里卻露出些微悲寒之光。
可就在此時,小泥巴忽伸出一掌,狠狠摑上他的面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