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情倏然睜眼,卻覺額角一片濡濕。
他方才跌倒在地,額頭不慎磕到桌角,血流不已。有人用抹了藥的絹巾按在他頭上,他艱難地抬眼,卻見濛濛的日光掠過檐角的三清鈴,落入殿中。有人端坐在光里,將他的頭枕在膝上,輕柔地按著額上的絹布。
祝陰垂著頭,如墨的發(fā)絲傾瀉在頸側(cè)。發(fā)覺易情睜開眼后,他沉默片刻,只嘆息著道了一句:
“師兄,祝某不過是去別殿取些紙墨。你怎地這般不叫人省心,竟昏死在了三清殿里?”
易情凝望著他,久久無言。
曦光勾勒出他明凈的輪廓,像有裊裊煙霧在空里盤旋。
“要不是祝某可聽風(fēng)語,”祝陰平靜地道,“您說不準(zhǔn)就要一直在此處躺下去,直至血流個干凈,半月后再被人發(fā)覺您橫尸此處?!?/p>
易情動了動身子,依然沉重如鉛,頭上仍舊刺痛難當(dāng)。他啞著嗓子,艱難地道:
“謝…謝?!?/p>
紅衣門生說:“不必謝祝某。祝某本不想救您,現(xiàn)在可正在心中后悔著呢?!?/p>
“那為何要…救我?”
祝陰說:“因為此處有神君大人牌位,算得神君大人面前,不可有半點血污沾染。”
神君大人,又是神君大人。易情啞然失笑,縛魔鏈在頸中一片冰涼,他無法對祝陰說,自己便是他所供奉的那位神君。
這時卻聽得祝陰輕聲道:“師兄…有時真是和神君大人頗為相似?!?/p>
“…為何這樣說?”
祝陰低低地笑,神色里卻有道不盡的哀思,“一樣的笨。總會將自己逼到遍體鱗傷,卻又遮遮掩掩,不愿教旁人知曉?!?/p>
“祝某已經(jīng)看著他這樣自害…許多年了。”
易情無言以對,腦中卻一片空白。祝陰似是對大司命頗為熟識,可他為何卻無太多關(guān)于祝陰的記憶?莫非他身為靈鬼官時,一直都是遠(yuǎn)遠(yuǎn)觀望,不曾走近?
正昏沉地轉(zhuǎn)著腦筋時,祝陰發(fā)話了。
“師兄,你莫要誤會。祝某不是在夸贊你。你又笨,又是個妖怪,真是教人討厭,比不上神君大人萬萬分之一的好?!弊j幍吐暤?,“是不是把你丟出去,一輩子鎖在別人家里,祝某就不必再見你的面?”
緩了一陣,頭痛稍解。易情捂著頭,說,“你既然討厭我,見我牽緣線時,又為何一副不快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