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似是對腿腳上的疼痛渾然不察,依然笑容可掬地向她叫賣貨架上的小玩意兒。那雙手亦生滿粗厚老繭,指甲縫里滿是黑泥。
多可憐呀,如混跡于塵泥中的螻蟻。
天穿道長胸中忽而一動,像有一根細(xì)針慢慢刺入心里。是哀憫之情么?她茫然地想。
她猛然回頭,那少年吃了一驚,立時(shí)頓足。天穿道長冰冷地發(fā)問:“你叫甚么名字?”
“小的姓胡名周,道號微言!”那面相憨厚的少年見她終于肯瞧他一眼,以為有商機(jī)可圖,登時(shí)拱手大喜道。
“好,微言?!鄙倥畬⑿浯锏哪敲躲~板拋給他,道,“現(xiàn)在,你把我最后的一枚銅錢騙去了。你可以走了。”
孤舟尚泳海
天穿道長霸據(jù)了無為觀。
說是霸據(jù),倒不如說是順理成章的繼承。先前那叫天穿道長的男人死了,這山頭的一切便成了她的家產(chǎn)。她布置了一間齋室,用竹條搭好了床架、圍欄,從此她便有了一張床,那是她的,自紫金山捉來的妖物。文公子頑性大起,本想以此試探天穿道長,卻不想那少女竟先奪一手,將那龍妖先行斬落。
一片死寂里,內(nèi)院中突而迸出一串清脆響聲。
“好!”
是文公子在撫掌。這小孩兒正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文公子笑嘻嘻道,“道長,你果真是個(gè)人才,文家沒有看錯你?!彼D(zhuǎn)頭對一旁的婆子道,“越姨,煩請您向賬房再討二兩足銀,給這位道長?!?/p>
天穿道長站著不動,她望著那婆子唯唯稱是、旋即轉(zhuǎn)身離去的身影,眼放精光。她雖修無情道,卻仍愛錢。
那年僅八九歲的文公子跳下椅子來,走到她面前,喜笑顏開地道:“下個(gè)月正恰是我生辰宴,過了那日子,我便是學(xué)歲了。宴上會請朝中大儒、百位學(xué)士來給我取字,姊姊亦是人中龍鳳,也一塊兒來罷?!?/p>
“你才學(xué)歲,為何要取字?”
文公子嘴巴一撇,總算像個(gè)鬧脾氣的小孩兒。“我爺爺給我算過命,說我活不過加冠之齡,我哪兒等得到二十歲?于是便要趁著學(xué)歲便取了,因而那生辰宴便成了我人生的頭等大事。”
天穿道長見他說起短壽之事,臉上毫無憂色,道,“你不難過?”
“有甚么可難過的?”文公子反問,又笑盈盈地補(bǔ)上一句,“命里注定,我合該遭此大難的。倒是想沾些姊姊的福氣,讓你幫我取個(g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