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會叫一個叫祝陰的小子收拾你!”
粗壯的指頭直戳到白袍少年面前,易情卻一動不動,只拿平淡的神色望著他。微言道人如遭晴空霹靂,只覺這少年看著他們時,仿佛在瞧著畫卷里的人物,眼里竟似有一絲哀憫。
秋蘭掩著口,在后頭笑:“這莫非就是漂亮師父說的那位香客?這樣的俊俏哥哥,我可舍不得放走呀!”
眾人瞧著易情,也滿心疑竇。一個受了傷的香客,怎地會突地從樹上跳下,落在他們面前?
突然間,那少年撩起袍擺,忽而跪倒在地。
無為觀眾人盡皆愕然,這舉動來得突然,他們皆未料到。疏林斜暉間,艷紅的霞光落入易情眼底,像一抹殘盡的血跡。他閉上眼,想起了十年前的自己。
十年前,他背起行篋,踩著潮濕的山徑,走入彌漫白霧,一步步地離開天壇山。
那時的他孤身前行,如今的他亦是煢煢孑立。十年前的一幕再次重現(xiàn),他仿佛仍是當初的那個自己,可現(xiàn)今卻已無人再記得他的名姓。
“…望師父恕罪?!?/p>
青白石磚冷硬,猶如一塊堅冰。易情用額抵著地,一字一頓地道:
“忘恩弟子文易情,即日便下天壇山?!?/p>
他已斷了自己與無為觀中人的緣線,如今他們不過是萍水相逢的路人。靈鬼官興許還會再來尋他,那時的他最好無牽無掛,這樣便不會有人會因他而死,為他受累。
易情喉頭一哽,卻還是吐出了那句話:
“此生…再非無為觀人?!?/p>
紅線兩人牽
風入疏林,槐葉簌簌翻卷,像不息的雨聲。從靈官殿前出來,及膝荒草沒過石階,山路斷在一片黯碧間。易情拾了根槐枝,當作黎杖,又撿起檻木邊的褡褳,往山下一瘸一拐地走去。
夕陽染紅了前路,從山路上遠眺,能遙遙地望見沁江明鏡似的水面。白晃晃的落日掉進了水里,像一只剝了殼的熟雞卵。山腳下升起如紗的炊煙,那是他將要去往的地方。
“師兄?!?/p>
有人在背后叫道,易情倏然回首。
祝陰站在石階上,抱著手,神色一片陰慘。濃厚的槐蔭里,光點疏落地散在赤衣上,像一把細碎的金沙。
“您要走?是要從這天壇山中逃走?”祝陰對他譏諷地笑,話里帶滿了刺。
無為觀中眾人早已忘卻易情的名姓,只有祝陰記得。非但如此,這名字于祝陰而言,已然染上深深恨意,刻骨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