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欽,”李秋菊的聲音不高,手里捻著薄荷葉子,停了半晌才又開口,“我這幾天老琢磨個事,就是……不知道該不該說?!?/p>
林楚欽放下手里的粗瓷茶碗,碗底磕在石桌上,發(fā)出悶悶一聲。
“嫂子,有什么話就說,跟我還藏著掖著做什么呢?!?/p>
李秋菊抿了抿唇,像是下了挺大決心:“你看啊,咱們村這些藥材,那是真好,省城來的老板都搶著要??晒膺@么賣生藥材,我總尋思著……有點可惜了?!?/p>
“哦?”林楚欽挑了下眉毛,“嫂子你細(xì)說說看?!?/p>
“我在想,”李秋菊語速快了些,眼里也亮堂幾分,“咱們能不能……就在村里,也辦個小作坊?把這些藥材再拾掇拾掇。比方說,磨成細(xì)粉,或者做成那種一包一包的藥茶?再不濟(jì),那些頂好的料,挑出來,用體面些的紙袋子裝好。這么一弄,價錢不就上去了?”
她越說越順溜,先前那點子不自在也散了,“這樣一來,咱們也能多掙點,村里人也能多找點零碎活干。再說了,打出咱們百草堂自個兒的牌子,往后人家一說好藥,就想到咱們百草村,想到百草堂!”
林楚欽聽她說完,沒馬上搭腔,又端起茶碗呷了一口。
李秋菊能盤算到這一層,確實讓他有些意外。這藥材深加工的路子,他不是沒想過,只是百草堂眼下剛起步,合作社那邊也才算站穩(wěn)腳。
“嫂子這想法,不賴?!彼畔虏柰?,指節(jié)輕輕叩了叩石桌?!八幉脑偌庸ぃ菞l路子,里頭的賺頭不小?!?/p>
李秋菊一聽這話,原先那點忐忑登時散了大半,臉上也見了笑。
“不過,”林楚欽話鋒微轉(zhuǎn),“辦作坊,可不是嘴皮子一碰那么容易。錢從哪里來?那些機器家伙、炮制的手藝,誰精通?還有官府那邊一道道的手續(xù),都得摸清楚?!彼皇菨娎渌?,是先把難處擺出來。
李秋菊臉上的笑淡了些,點了點頭:“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就是……就是有這么個念想,總得有人先提出來不是?”
“嗯,”林楚欽手指在石桌上不輕不重地敲著,“這事兒先別急著到處說。我回頭去找老村長通個氣,也探探村里其他人的口風(fēng),看能不能張羅到些幫手。畢竟,這事真要成了,是整個百草村的好事。”
李秋菊用力點了下頭:“我都聽你的。”林楚欽既然這么說了,這事,八成有門兒。
這事兒沒過兩天,李亮玉和高老三也從林楚欽嘴里聽說了。
李亮玉一聽,巴掌一拍大腿,差點沒蹦起來:“哎喲喂!還是秋菊嫂子腦子活泛!楚欽哥,這事兒要是真能成,咱們百草堂可就真要發(fā)了!我頭一個報名,端茶倒水我都樂意干!”
高老三也是搓著那雙糙樹皮似的手,臉膛有些發(fā)熱,甕聲甕氣地開口:“楚欽,這是大好事!村里那些閑漢,可算是有正經(jīng)事做了!要我老高干啥,你盡管吩咐,保管給你辦得妥妥帖帖!”
這位百草堂的老伙計,對林楚欽的話,從來沒有二話。
因為這個話頭,百草堂這幾個人,這幾日走路都帶著風(fēng)。
夜慢慢深了,一彎細(xì)月牙掛在柳樹的枝椏上。林楚欽一個人站在百草堂院門口,夜里的風(fēng)吹得他衣角輕輕飄蕩。
遠(yuǎn)處山坳里,是百草村各家各戶透出的零星燈火。
藥材生意讓村子有了生氣,李秋菊提的那個作坊,要是真能辦起來,村里人的日子,估摸著又能好上一大截。他瞅著那些燈火,胸口也暖烘烘的。
只是,今晚這風(fēng),吹在身上,總夾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涼氣,跟往日里不大一樣。他深吸了一口夜里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