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家也是富商出身,家里有黃海大沙船百余艘,沈廷揚是崇禎初年才買官轉行的——所以他一直力推“漕運改?!?。
當然,“漕運改海”確實能為朝廷省很多錢,但同時也是為自家海船隊爭取訂單。因此朱大典家和沈家的矛盾是不可調和的,屬于互相斷人財路,這是最頂級的深仇大恨。
至于鄭芝龍,地球人都知道,長江口以南的東亞海域都是他的,沒必要多說。
說白了,信上提到的這三家都是當時的“水運物流巨頭”,朝廷指望他們多出力呢。
但是,
如果沈樹人一開始就先看到這封信的話,他倒是有可能輕信。
可現(xiàn)在他已親眼目睹了鄭鴻逵阻撓他去南京,事情真要這么簡單,鄭家緊張什么?
所以,這封信只能信一半。
事實部分可以信,動機部分不能信。
那么,真實動機到底是什么?
沈樹人思索了一會兒,覺得這個問題單靠現(xiàn)有證據(jù)、還無法正面推導。
不過,倒是可以逆推出一些關節(jié)——
比如,他很容易想到,這信函上同時邀請了他和鄭森,那就說明,鄭芝龍極有可能不是在“阻撓他沈樹人去南京”,而是想“讓沈家當出頭鳥率先裝病抗命,然后讓鄭森也可以隨大流不去南京”。
畢竟鄭芝龍跟沈家無冤無仇,犯不著對付他這種晚輩。如此煞費苦心,最有可能是為了自己的親兒子。
但是,鄭芝龍又為何懼怕送兒子去讀書呢?沈樹人愈發(fā)不解。
因為他熟讀《明史》,知道歷史上鄭森在崇禎末年,就是去了南京國子監(jiān)讀書的,還拜在了錢謙益門下。
當然,或許沒那么早——《明史》沒直接寫鄭森去南京的年份,但錢謙益卻是崇禎十四年才認識和娶的柳如是,當時錢謙益的案底還沒銷,依然在野。
所以鄭森能拜師錢謙益,至少是崇禎十四年之后才去的。
如今,無非就是把這事兒提早了兩三年。
難道鄭芝龍是怕兒子被朝廷扣為人質?可為什么三年后他又不怕了呢?
……
沈樹人抽絲剝繭,覺得孤證難以定案。于是把信擱在一邊,準備先浮光掠影瀏覽一遍其他文書,爭取找到更多啟發(fā)。
越是擅長情報分析的人,越知道充分偵查比貿然推導更重要。
心中帶著問題和猜想去看文書,效率果然很高,不過半炷香的工夫,沈樹人就有了收獲。
他從兩張近期的朝廷邸報上,看到了兩條重要的國家大事:
“月初,張獻忠復反于鄖陽、劫羅汝才于襄陽,于是九營俱反,湖廣糜爛。左良玉緊急派兵圍堵,被張獻忠擊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