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第2頁）

“今日后，再無水參議，只有水娘子。

”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注1】。

水?dāng)噼驌Q上了女子服飾，守在野火旁。

野火生生不息，她澄思寂慮時(shí)，眼前浮現(xiàn)今日驛館之事，原本，她們明日便可抵京。

查驗(yàn)無誤的勘合，大張旗鼓的恭迎，皂角水皆除不去的毒黵……許是自打她踏入驛館大門處，生死即定。

據(jù)《大璞錄》所記，長祚四十六年，山雨縣霪雨霏霏，洪潦泛濫，江濤怒漲，堤決壩潰。

帝大驚，敕有司勘決堤之由，途中所見，哀鴻遍野，餓殍載道。

上大怒，敕有司:“必究決堤之故，毋得包庇！”水?dāng)噼虼朔M(jìn)京，一是為失修案，二是為自身所慮。

自己只是個(gè)參議，可定罪論刑是不分軒輊，失修案并非天意，定是有人推波助瀾，不然，她今日遇害該作何解釋？想來明日，她身死一事便會傳開，算上她，這是查失修案遇難的第三人，京城定議論紛紛，引得嘩然。

不準(zhǔn)奉命的第四人，正在甄拔中，而自己，許是一枚試探的死棋。

水?dāng)噼虻嗔恐约菏种械乃殂y，如今，世上再無水參議，她只可進(jìn)京投奔祝國公府了。

她算得上國公府遠(yuǎn)房旁支，可兩家?guī)捉責(zé)o往來，此番貿(mào)然前去，她是在賭。

賭自己與國公府二娘子八分相似的容顏，是或不是可引去他們眸光，從而進(jìn)府借住，為自己博得一處可棲之地。

水?dāng)噼蛏心暧讜r(shí)，隨爹娘去過國公府，為二娘子祝壽，亦是在此時(shí)，她才知世上有如此相像之人，年歲漸長后，隨之入京赍禮的婢女歸，亦是如言。

她知曉，別無他法。

“娘子，該奴婢值守了。

”玉盤不知何時(shí)醒來，將她從回憶中扯出，水?dāng)噼蚵勓宰呓?，素手觸碰到藁垛的一瞬，感知到余溫，莫名令她安心。

躺在藁垛上，洞內(nèi)空谷足音，春華微綻，風(fēng)乍起，水?dāng)噼蜿H上眸，徐徐入夢。

夢中，上一瞬她見江翻海沸，淹沒田地，下一瞬她置身于粥棚，見黎庶苦不堪言，他們穿著破衣爛衫，啜著官廩，不知何人發(fā)現(xiàn)了她，霎時(shí)間呼天搶地起來。

"為官不察，累我等若斯！"“為官不察！”“……”“娘子，娘子？”一道道呼號如潮水即將淹沒她時(shí)，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水?dāng)噼蛸咳槐犙?，映入眼簾的是玉盤關(guān)切的眸，她正晃著自己雙肩，試圖將劫后余生的水?dāng)噼騿净禺?dāng)前情形。

東方欲曉，不知玉盤守了多久，水?dāng)噼螂p眸漸漸恢復(fù)清明，她瞧見玉盤沾血的衣裳，瞧見玉盤敷著草藥的十指，猝然起身，拉著玉盤衣袖，背起包袱便往京城方位而去。

可玉盤巍然不動，眸中的憂思更深了，迎著她不解的神情開口道。

“娘子，進(jìn)城需路引或勘合，如今您的身份如何能進(jìn)城？若被發(fā)現(xiàn)，判為私渡關(guān)津，可是會受杖刑。

”水?dāng)噼蚵勓?，用指尖輕戳下玉盤的額角，拿出路引道。

“玉盤，你忘了，水家還有個(gè)早已遠(yuǎn)嫁的娘子？”若非爹娘未解決此事，她今日倒成真無身份的孤魂野鬼了，如今，曾經(jīng)棘手遮掩之事成了自己唯一后路。

義冢位于遠(yuǎn)郭，二人不知走了多久，不帶停歇地終是趕到了，已是碧霞籠夜。

“路引拿出來查驗(yàn)！”城門處，差役正一個(gè)個(gè)查驗(yàn)著，眼見著快查到水?dāng)噼颉?/p>

“為何這路引只有半??？是何衙門所批？敢私渡關(guān)津？帶走！”說罷，不顧喊叫，兵馬司的差役便將人拖了下去，哀嚎聲引起身后人面色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