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起了些興趣,側(cè)耳傾聽。
【大江東去,是詩人看到的景象,所以最起碼,這里隱藏了一個詩人的視角,他登高遠(yuǎn)眺,東望大江,才可能將江水滔滔而去的壯觀盡收眼底?!?/p>
“不錯!”
李白為蘇軾叫好:“登高壯觀天地間,大江茫茫去不還。惟有身處山川高地,才能見江水茫茫去不還之景,這一句起得妙,有大氣魄!”
李白向來自視甚高,此時覺得蘇軾實在會寫,要是蘇軾是唐朝人就好了,好想和他飲酒賦詩?。?/p>
【另一方面,東望大江,事實上是無法看到“千古風(fēng)流人物”的,這只能是詩人的一種心象。大江茫茫而去,洶涌的浪花仿佛將千古風(fēng)流人物都淘洗而盡,實際上淘盡英雄的是江水嗎?不,是時間的洪流。
所以這里,蘇軾以赤壁江景起筆,卻落到虛意;以空間的闊大起筆,卻落腳到時間的遼遠(yuǎn)無情。這種寫法大家有沒有想到一個人?】
水鏡下的蘇軾淡笑一聲,神情頗為玩味。
眾人一時有些茫然,想到誰?!
念奴嬌赤壁懷古3
幽州,薊北樓。
陳子昂心情煩悶。契丹進(jìn)犯,他隨主將武攸宜出征討逆,武攸宜輕率而少謀略,他作為幕僚有獻(xiàn)策諫言之責(zé),可對方卻幾次三番置之不理。他今日本還想向武攸宜進(jìn)言,遣萬人前驅(qū)以擊敵,武攸宜不僅不聽,還直接把他將為軍曹!
滿腹牢騷無人解,他干脆出來,登臺遣心。好在有水鏡解詩,也可怡情,卻不想蘇軾這句詞直接搔到了他的癢處。陳子昂默嘆一聲,自高臺上極目遠(yuǎn)眺,他不知道楚棠所問的那個人是誰,但他覺得他和蘇軾很有共鳴。
“江水之廣闊看不盡,便訴諸于時間之無窮,自是作詩法門。蘇軾只見江水不見英雄,恰似我在這薊北樓上,卻望不見黃金臺上的賢王,可悲,可嘆?!?/p>
他感慨著,胸中忽然有無盡滔滔之意,仿佛就要奔涌而出。
【不錯,ot;前不見古人,后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ot;陳子昂在《幽州臺歌》中的感嘆,竟然在蘇軾的詞句里有微妙的復(fù)現(xiàn)?!?/p>
陳子昂的一腔詩意生生被按下,他他有些喜悅,又有些如鯁在喉,喜的是自己終于也有一首詩傳世了,還順便找到了一個千載知音;鯁的是,他剛剛詩興大發(fā)想要吟誦一首,這首詩卻從別人嘴里說出來了??
楚棠自然不知道他糾結(jié)的心思,接著講到:【陳子昂登上幽州臺,妙就妙在他寫的從來不是眼前之景,而是心中之象。
如何展現(xiàn)幽州臺的歷史滄桑?“前不見古人”,只這一句,他的目光就穿過了千載時光。他望不見的古人,恰恰是那些浪花淘盡的英雄。
“念天地之悠悠”,空間的廣闊換成了時間的渺遠(yuǎn)。但陳子昂的意思進(jìn)了一層,因為他還有一句“后不見來者。”
時間渺遠(yuǎn)無情,個體在其中不堪一擊。唯有如此,末了的“獨愴然而涕下”才令人感懷不已。
對接到《念奴嬌》中,連千古風(fēng)流人物都能被時間的長河淘洗而盡,真正能留下的又是什么?生活在宇宙的闊大面前是如此渺小。一開始,蘇軾就進(jìn)入了哲學(xué)層面的思考,用“千古風(fēng)流人物”扣住了懷古的主題?!?/p>
“妙,太妙了!”
曹植眼中放光連連贊嘆,他自覺他自己及父兄已經(jīng)是頗具文才了,但后世的好詩怎么就這么多呢?一首《念奴嬌赤壁懷古》就足以讓他驚艷,接著又來了一首《登幽州臺歌》,時間之渺遠(yuǎn)、歷史之悲慨,幾句之間便已窮盡。真是恨不晚生幾百年,與諸才人同游!
曹丕的臉上也有所動容,不同于父親的沉雄和弟弟的意氣,他甚至可以稱得上敏感,聽完講解不由自主便低嘆道:
“自古及今,未有不亡之國,亦無不掘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