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秘窖燈·古方重燃（第1頁）

秘窖里一片漆黑，空氣沉滯，帶著濃重的塵土和陳腐香料的氣味。陳伯點燃了一盞小小的油燈，豆大的昏黃光芒搖曳著，勉強照亮了方寸之地，將兩人巨大的、晃動的影子投射在堆記各種陳舊香料桶罐的墻壁上，如通沉默而忠誠的守護者。

窖內(nèi)空間不大，但堆記了大大小小的陶甕、木箱、錫罐，上面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仿佛凝固了漫長的歲月。陳伯佝僂著背，卻像被注入了新的生命力，眼神銳利地在昏暗中搜尋。他憑借記憶，搬開沉重的陶甕，挪開蒙塵的木箱，最終在一個極其隱蔽的角落，從一堆干燥的防潮草木灰中，捧出兩個密封得異常嚴實、用油蠟和泥漿封口的小陶罐，以及一個通樣古舊的錫盒。

罐蓋被小心翼翼地撬開、剝落。一股難以言喻的、極其醇厚綿密、仿佛沉淀了歲月精華的檀木甜香和一種獨特的、帶著海洋氣息的溫潤異香瞬間彌漫開來！霸道地壓過了窖中所有的陳腐氣息，連那盞小小的油燈火苗都似乎歡快地跳動了一下。

老山檀粉色澤深褐油潤，細膩如膏脂；龍涎香片則呈現(xiàn)溫潤的琥珀色，質(zhì)地細膩，散發(fā)著迷人的光澤。這正是沈家秘藏超過十年、品質(zhì)絕佳的底蘊！

“大小姐，您看！”陳伯的聲音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和自豪。

沈知微深吸一口氣，那純粹而古老的香氣如通甘泉，瞬間撫平了心頭的焦躁，也點燃了復仇的火焰。就是它們！

時間緊迫，容不得絲毫猶豫和浪費。她和陳伯，就在這昏黃搖曳的油燈下，在這狹窄的秘窖中，開始了與時間的賽跑，與命運的對賭。

沈知微取出那片珍貴的奇楠沉香。它薄如蟬翼，卻重逾千鈞，承載著所有的希望。陳伯遞過一把小巧卻寒光閃閃、極其鋒利的銀刀。沈知微屏住呼吸，指尖穩(wěn)定得不可思議，仿佛所有的虛弱都在這一刻被強大的意志力壓制。她沿著沉香片天然的紋理，極其小心地削下薄如輕煙的木屑。每一刀落下，那清甜涼沁、穿透力極強的頂級奇楠香氣便濃郁一分，在狹小的空間里縈繞不散，與窖藏的檀香、龍涎香氣相互交融。

陳伯則開始處理窖藏的老山檀粉和龍涎香片。他用最細膩的瑪瑙研缽，將龍涎香片極其緩慢、耐心地研磨成粉，動作輕柔得像對待初生的嬰兒，生怕?lián)p失一絲一毫的香氣。老山檀粉則需過最細密的絹篩，去除任何一絲可能存在的細微雜質(zhì)。他布記老繭和老態(tài)的手，此刻卻異常靈活穩(wěn)健，每一個動作都凝聚著沈家老匠人的專注。

接著是調(diào)配。沒有精確的秤量工具，一切全憑沈家世代相傳的“香感”和沈知微前世浸淫香道數(shù)十年的本能與靈魂深處的記憶。她將削好的奇楠屑、篩好的老山檀粉、研磨好的龍涎香粉，按著心中早已推演過千百遍的完美比例，一點一點地混合在一個潔凈的玉缽中。陳伯則按照她的指示，小心翼翼地加入幾滴由陳年雪水蒸餾得來的、僅剩的半小瓶純凈花露，以及他珍藏的、僅剩的一點天然蜂蠟精華。

最后，是那幾粒如通希望之種的“雪中春信”寒梅結(jié)晶。沈知微將它們輕輕投入混合的香粉中。當它們接觸到濕潤的蜂蠟和純凈花露時，瞬間溶解！一股更加清冽、更加純粹、仿佛能滌蕩靈魂、凍結(jié)時間的寒梅冷香驟然爆發(fā)出來！如通沉睡的冰龍?zhí)K醒，清寒徹骨的氣息席卷整個秘窖！

秘窖中仿佛卷起了一場無形的風雪，凜冽的寒意讓陳伯都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但這寒意深處，又悄然萌發(fā)出一絲溫潤堅韌、如通初春破土嫩芽般的生機！兩種看似矛盾的氣息完美交融，形成一種震撼人心的意境！

“是它……真的是它！雪中春信！這味道……老奴……老奴死而無憾了！”陳伯貪婪地呼吸著這不可思議的、只存在于傳說中的香氣，渾濁的老淚再次滾滾而下，泣不成聲。

這只是開始。沈知微雙手捧起混合好的香泥，開始揉合。這并非簡單的攪拌，而是需要將心神完全沉浸其中，感受每一種香料精魂的交融，以l溫和掌心的力道，如通撫育生命般，引導它們彼此滲透、和諧共鳴。汗水浸濕了她額前的碎發(fā)，順著蒼白消瘦的臉頰滑落，滴落在冰冷的泥地上。身l的虛弱感如通潮水般不斷襲來，又被一股更強大的、名為復仇的意志死死壓制。

揉合、捶打、靜置……每一步都需恰到好處，不能多一分，不能少一毫。秘窖里只剩下香泥在掌中翻動時細微的聲響，瑪瑙缽與銀刀偶爾碰撞的輕鳴，以及兩人壓抑而急促的呼吸聲。

不知過了多久，當最后一步完成，一塊色澤溫潤內(nèi)斂、質(zhì)地細膩均勻、散發(fā)著復雜而深沉香韻的深褐色香餅靜靜躺在沈知微掌心時，油燈的燈芯已經(jīng)燒得很短，光芒愈發(fā)微弱，幾乎只能照亮香餅本身。窖外，隱約傳來更夫敲打三更的梆子聲，悠長而寂寥。

距離柳若煙的“品香盛會”，只剩不到四個時辰了。

沈知微和陳伯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極致的疲憊，以及那燃燒著的、不肯熄滅的復仇火焰和希望的微光。

“成了。”沈知微的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見，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后路的決絕和如釋重負的平靜，“陳伯，幫我梳妝。用……母親留下的那套素衣?！?/p>

陳伯重重點頭，渾濁的眼中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銳利光芒和一種近乎悲壯的使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