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甄丹心這等將圣賢書倒背如流,開口閉口皆是仁義道德的儒生,終究難脫迂腐之氣。若在太平年月,用來裝點朝堂、教化百姓,倒不失為趁手的棋子。
可如今這亂局,要的是能斬開迷障的快刀,而非整日念叨“克己復(fù)禮”的酸儒,那些溫良恭儉讓的圣賢道理,解不開眼前的死結(jié)。
譬如當初被擲于地的流光劍。
該劍作為蘭澤的佩劍,肯定有“見劍如見君”的說法。然則蘭澤要的,不是旁人畏懼的天子象征,而是能無視皇權(quán)威壓,只為她一人拔劍的膽魄。
這般人物,方能在她與太后的明爭暗斗中,不計得失,不問對錯,只認皇帝一人為主。那些見了御劍就惶恐的人物,終究是懾于皇權(quán)而已。
對方必須明知此劍代表天威,仍有為她而執(zhí)的真心。
于《韓非子》的帝王叁術(shù)里,講的就是作為皇帝的法、術(shù)、勢。
法,是皇帝需要以法治理天下,賞罰必信,法不阿貴。
術(shù),則是駕馭群臣,有用人之道,形名參同,看臣子是否言行一致。
勢,亦是最簡單、最好理解的?;实坌枰袡?quán)勢、威嚴、威懾,令四海臣服。
此刻的蘭澤還在沉思,卻見甄丹心破釜沉舟似的跪在地上。
他目光炯炯,直視著蘭澤的面容。
“臣接下來的大逆不道之言,但請陛下一聽,若陛下動怒,還請勿牽連微臣的家人。”
“你說吧,我是什么人,你還不懂嗎?”
甄丹心聞言,似乎悲慟。
“太后欲以孝道制衡君權(quán),而《春秋》載鄭伯克段于鄢中說明,忠孝之道,大不過社稷。”
“微臣認為,孝可移于君,忠可大于親,”他說到此,鎮(zhèn)靜許多,“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然圣人亦天地也,故而將萬物、世人為芻狗,方能成圣,請陛下明鑒?!?/p>
甄修證這番話的意思,大概如下。
為君者當如天道般無情,將萬物視為芻狗。白起坑趙卒四十萬,天下終歸于一統(tǒng);始皇焚書坑儒,而書同文、車同軌——蓋因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非常之人,必行非常之事。
再譬如農(nóng)人割麥,豈因一穗之折而輟其鐮?戰(zhàn)陣廝殺,安能為匹夫之死而止其戈?
昔日漢高祖棄子推車,唐太宗弒兄逼父,皆成千秋帝業(yè)。
所以帝王之道,終須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