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秋天的暴雨夜,仇良把祖?zhèn)餍滤瓦M了局子,自己親手送祖?zhèn)髅裆狭寺贰?/p>
當仇良意識到自己已經愛上――對,愛,倘若他配有這個功能――王希岸的時候,王希岸正在跳舞。
王希岸住的地方是處市郊小洋房,漂亮得不可思議,門前有花園,門后還有后院。王希岸喜歡玫瑰花,所以前后院的籬笆墻里滿滿都是這種略難打理的、長滿棘刺的濃艷植物。
這天是仇良認識王希岸一年整,一年,他二十歲了。
擺脫祖家兄弟后他在王希岸家躲了兩個月,再出來時有了一家屬于自己的小餐館,手握祖家兄弟的叁棟舊城區(qū)公寓、一家地下賭場,再也不用為誰賣命。然后他打通了劉全洲的電話,出了省。劉全洲有個落魄了的有錢兄弟,找他借錢,又為他指出一條明路――找家南邊的空殼公司作中介,設離岸公司,賭場偽造賭資轉賬成不受本地監(jiān)管的錢。他說,這樣你的錢才干凈。他哈哈大笑,我要這干凈錢做什么?
這就要看你想要什么了。劉啟連注視著他的眼睛,你是想步祖氏兄弟的后塵,還是想再進一步?
他在那一刻突然冒出了個念頭,如果有天他能走到王希岸的身邊,用這些錢敲開她家的門,夠不夠?
他試著用它們請王希岸唱歌、給王希岸買酒、買王希岸的畫,而王希岸從來不推拒他給的東西,收下禮物就像收下玫瑰花,但他看出王希岸不在乎。她說她想要那些畫被人看見,而不是被關起來。他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但這是他下一步要做的事,賺更多的錢,把錢洗干凈,王希岸想讓人看――那就幫她讓人看好了。
討王希岸的歡心很難,但他愿意這么做,他騎車載王希岸兜風、凌晨去給高燒的王希岸送鳳梨罐頭、親手種下一花圃的玫瑰花,他想讓送出的東西被王希岸在乎。這世界上美好的東西還有很多,他才剛剛扒開一道縫,可他也已經不是兩手空空了,他和她,想要的都會有。
一個人跳了一會,王希岸似乎有些無聊,切了首慢的鋼琴曲,朝他招手。他說他不會跳舞。
為什么?這可不是個好理由。
他只得說這樣他會踩到她的腳,這次王希岸笑得向后仰去,她喝了酒,香檳酒,盛在漂亮的水晶玻璃中,跟她的眼睛顏色很配,亮的,迷人的,簡直炫目。
他就這樣被她拽著走到客廳正中,“叁步一拍,慢華爾茲,很好學的?!蓖跸0陡皆谒鷤?,輕聲慢語地嚼著。她的呼吸就這樣打在他的脖子上,為了夠到他的肩膀,她需要踮起腳來,一不小心就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了,沒有形狀似的,像匹絲綢。
他的渾身都繃緊了,任王希岸牽過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她說要環(huán)住,他便環(huán)住。她抬起另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聲音醉醺醺的,“我教你,先左腳,后右腳,然后再轉身……”
他就像個僵硬的木偶,她說左腳,他向前邁步,一不小心真的踩到她的高跟鞋尖,“啊,痛?!彼穆曇袈犉饋韼缀醪幌裾Z言,夢囈似的,他說抱歉,說完便覺咬字太實了,傻透了,他不想打破這場夢?!翱粗?,別低頭?!彼氖种冈俅喂醋∷募?,示意他轉身,他轉過了身,她卻又一下子湊近,又踮起腳了,鼻尖擦過他的下顎,“你在害怕什么?”他說我沒有,她卻向后退一步,裙擺輕輕掃過他小腿,空氣里都是玫瑰香味,他手臂發(fā)緊,把她圈住,而她輕聲笑,“放松,仇良,你跳得比我想象中好?!?/p>
他的心跳得太快了,像有火在燒,又想葬身火中。
再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在王希岸的床上了,這次周身真的都是絲綢,王希岸勾過他的下巴,你不會是第一次吧?
他不知道這種時候說是第一次會不會掃興,卻又說不出謊,于是點頭,點得太用力了,王希岸就笑他怎么像要英勇就義似的,他只得又搖頭。
王希岸笑得更厲害了,他著急起來,下一秒王希岸吻上了他的嘴。
這不是他第一次跟王希岸接吻了,可他在顫抖。他不知道王希岸如何看待他們馬上要發(fā)生的事,但是在他的理解里,他還沒有把愛說出口,也還沒有想好捧上怎樣的禮物,請求王希岸與他共度一生。王希岸不會嫌棄他一無所有,是他在嫌棄自己,他覺得自己還是沒有錢、沒有權勢、沒有地位、沒有讀過什么書、沒有品味、沒有自由,他什么都沒有,是王希岸帶他約會、陪他坐在海邊吹風、親吻他身上的傷口,是王希岸為他展示了一個溫柔、平和的人生,又向他伸出手,你也可以擁有。
可是他太貪婪了,王希岸只是朝他招了招手,他就想要愛她,他就想要擁有他不配的人生。
二十歲的仇良在王希岸的床上成為了男人,他以為自己得到了愛情和愿望,以為美夢抓在手中,近在咫尺,可堪觸碰。
仇聿民一生曾兩次單膝跪地,為同一個女人。
第一次王希岸驚訝地把他扶了起來,欲言又止良久,說:“我以為這只是性。”
第二次王希岸已經懷上他的孩子,而他也已經不是一無所有,以為水到渠成,所以他誠懇地、期盼地打開了戒指盒,而王希岸一手搭上他去拿戒指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可是我們已經有了愛情的證明?!?/p>
王希岸的愛情很難得到,仇良和仇聿民都曾以為自己得到過,可是她說,那并不意味著共度一生。
仇良第一次聽到李先的名字是在王希岸打電話的時候。王希岸在哭,一會管電話那頭的人叫李先,聽不出性別的名字,一會叫姐姐,他放了心,想,大概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