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看了半天,也沒瞧出個所以然來——就發(fā)現(xiàn)石清露瞅他的時候,眼神里帶點幽怨。
石大山遞給李冬生一根大生產(chǎn),兩人點上,石大山一邊揮著鎬頭,一邊說:
“你爹你娘他們在里頭呢,你要是去看他們,可別走這兒,得繞一圈?!?/p>
“我不是來看我爹娘的?!?/p>
“那你來干啥?”
“大山叔,你這問的啥話,我來干活唄,還能來干啥。”李冬生笑著說。
石大山更詫異了,“干活?你平白無故跑這兒出這力干啥?”
“再說了,這干活的人都齊了,你干了也不給算工分吶。”
李冬生從旁邊拎起一把鎬頭,“勞動最光榮嘛,我義務勞動還不行???”
他倆的話被北風一卷,飄散開去。
前頭整地的陸田川直起腰,喊道:“冬生來得正好,東頭那段地凍得跟鐵似的,正缺個會使巧勁的,你跟著栓兒他們一塊兒干吧?!?/p>
幾個年輕后生跟著應和,還拿鍬把杵地,當鼓點敲呢。
李冬生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掄起鎬頭。
這時候,他瞧見栓兒后脖頸上結(jié)著一層霜。
他心里明白,這憨貨準又是天沒亮就出去拾柴了。
雖然過去了七十多年,但李冬生還記得,以前栓兒也是老跟著他瞎晃悠,在村里出名的流光蛋。
前段時間石虎說栓兒結(jié)婚了,家里窮,也沒辦酒席,當時李冬生還給他家送了些雞蛋呢。
“你媳婦新納的棉鞋呢?”
李冬生一鎬頭下去,冰碴子濺到了栓兒那補丁摞補丁的褲腿上。
栓兒嘿嘿一笑,把扁擔換了個肩,說:“留著過年走親戚的時候穿呢?!?/p>
李冬生點了點頭,還想再找些話聊聊。
可這一開口,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都不知道該跟栓兒說啥了。
想當年,他倆可是一起拔草根、一起餓肚子的窮哥們。
可現(xiàn)在,自己穿著軍大衣、皮靴子,圍的圍巾都是羊毛的;
可栓兒身上穿的,還是三年前那身舊衣裳。
兩人站一塊兒,李冬生心里猛地想起魯迅在《故鄉(xiāng)》里寫的那句話——我們之間已經(jīng)隔了一層可悲的厚障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