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娘發(fā)話,韓岡和李信依命牽著馬走進自家院中。小黑狗追在兩人的腳邊,一路叫了進來。韓岡彎下腰,捏著后頸上的皮,把直沖著自己亂叫的小黑狗揪了起來。小黑狗大概只有一兩個月大,被韓岡兩根手指拎著,嗚嗚的不敢再高聲,有些可憐兮兮的樣子。
韓岡的家里兩年前本養(yǎng)了一條看門狗,早前趕回家中為兩位兄長奔喪的時候還看到過。但等韓岡病好后便沒再瞧見。不過這也不是不能理解,韓岡病得時候家里窮得人都養(yǎng)不活,更別提狗了?,F(xiàn)在家里境況好了,也該養(yǎng)上一兩條來看家護院。
韓岡問著:“這玩意兒哪兒來的?”
韓千六道:“你劉叔家的來福剛生的,前幾天來拜年的時候送過來。還沒起名字,三哥兒你給想個口彩好的?!?/p>
“狗名字要什么口彩?”韓岡信口道:“現(xiàn)在叫小黑,以后叫大黑?!?/p>
“這叫什么名字?”
“小黑狗,又不是小白狼?不叫小黑叫什么?旺財、來福之類的太俗了,我也不喜歡。”韓岡笑道,把剛剛有了名字的小黑狗放在地上,它刺溜一下便鉆到了院子中的磨盤后,又探出頭來沖著韓岡齜牙咧嘴的叫喚。
“別說那么多了,快點進屋暖和暖和?!?/p>
韓岡和李信身上都是裹緊披風,渾身上下包裹的嚴嚴實實,可臉色仍在夜風中凍得發(fā)青,韓阿李一個勁的催著兩人趕快進屋去,而韓岡則是先從石磨上挖起一捧雪,用力搓著凍得有些發(fā)僵的臉頰和雙手。
冬天最忌諱的就是凍傷。若是耳朵像王厚那樣得了凍瘡后發(fā)膿流水,第二年基本上就會再復發(fā),一年一年都不會間斷,而貿(mào)貿(mào)然從冷地里走進暖和的地方,肯定會生瘡。李信也學著韓岡的樣兒,兩人用雪直搓得臉上手上的皮膚滾熱發(fā)燙,才跨過門檻走進溫暖的屋內(nèi)。
掀開簾子一進門,一股暖意頓時傳遍了全身,韓岡舒服的嘆了口氣。這個時代還沒有出現(xiàn)溫度計,他只估計著這幾日的氣溫應(yīng)該是在零下十度上下,雖說比起臘月初一陣寒流后的天寒地凍要好上許多,可這個溫度下在野地里跑上三天,也是件很要命的事。
不知是不是沒有工業(yè)革命的緣故,還是自然氣候演變的因素,北宋的氣溫比千年之后要冷得多,據(jù)說廣州冬天都會下雪;有些年份的冬天,太湖上都能行人。在秦州城中,逢著冬天,路邊倒斃的尸體并不鮮見,往往一場寒流之后,城北的化人場就能連續(xù)兩三天的生意興隆。韓岡也是靠著預防措施得力,才沒有生了凍瘡。
吩咐了韓云娘去廚房燒熱湯為韓岡、李信驅(qū)寒,韓阿李把火盆撥旺,招呼著兩人快點坐下來烤火。
韓千六也在火盆邊坐下:“三哥兒,不是說除夕前就能回來嗎?怎么拖到今天,俺去城里問都問不出個所以然。究竟出了什么大事?”
“倒沒什么大事!就是被雪阻著回不來。隔了兩百多里幾重山,古渭的雪比秦州大多了。在古渭,臘月底的那場雪下了都有一尺多厚,等回來時過了伏羌城,馬才能放開蹄子跑。”
韓岡輕描淡寫的說著,仿佛當真大一點的事也沒有。但實際上,古渭的事情已經(jīng)不能算小了。雖然當日隆博和碩托兩部在古渭寨中的紛爭,被劉昌祚強行鎮(zhèn)壓下去。不過連劉昌祚都沒想到,在古渭寨被殺的竟然是隆博部族長的三子。隆博部的族長死了一個心愛的兒子,肯定是不會善罷甘休。而碩托部身后則站著河州木征,勢力更強,木征的弟弟董裕還娶了碩托部的女兒,如果真的打起來,自不會作壁上觀。
兩部有著幾十載的積年舊怨,大打出手那是不消說的。王韶已經(jīng)命劉昌祚詳加查探,戴罪立功。事發(fā)的當天,又發(fā)了急腳遞,不顧艱險的送信回秦州,名正言順的請李師中整頓兵馬。一旦兩部紛爭,便可趁機出兵,著手打擊木征在古渭和渭源一帶的影響力。
王韶此次借機主動出招,使得李師中再一次陷入兩難境地。一旦兩部廝殺起來,動手還是不動手,便成了困擾秦鳳經(jīng)略使的新問題。
而且身在古渭卻讓兩個蕃部在古渭寨中廝殺起來的這件事,對王韶來說雖也是個過錯,但如果李師中真要追究起來,身為寨主的劉昌祚卻要首當其沖,王韶身上攤不到多少罪名。到那時候,屆時秦鳳軍中排位前十的西路都巡檢,免不了也要給逼到王韶這邊來了。追究還是不追究,對李師中來說,又是個問題。
王韶是幸運的,在另一段歷史里,他會因為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隆博、碩托二部間的戰(zhàn)事,而被李師中和向?qū)氼I(lǐng)頭群起而攻,陷入更深的困境之中。
幫助王韶避免了落入如此窘境的功臣,并不知道自己立下的功勞。他此時已經(jīng)和表哥李信一起坐在融融暖意的屋中,喝著熱面湯,有些無奈的聽著爹娘的抱怨。
&:日后兵發(fā)河湟的線頭埋下了,韓岡也可以回秦州了。接下來,就是上京了。二十多萬字了,連個從九品的官銜還沒正式到手,不知俺是不是第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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