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去試試?”吧臺的大哥給了她個眼神,桌角正放著一摞集鹽機的使用手冊。他點了點那堆手冊,又看了她一眼,“你們年輕,學這個快?!?/p>
她確實試了一回。機器什么問題,火能打著,鹽槽推得也算順手,感覺甚至有點像騎馬——只不過座位底下的突突震動,比馬蹄還要急促。但第二天她就把鑰匙放了回來,說能用是能用,就是太累了。機器外殼一點油泥都沒沾上,看起來比她還精神。
她只想躺著,不想去哪,也不想干什么。
不知道為什么,就是提不起勁兒。本能還在,她每天照舊訓練、拉弦、翻身、控制呼吸,一樣不少;偶爾也去靶場,每發(fā)的準頭依然還在,但就是不想教人。夢魘稍微輕了些,卻也說不上明顯,恐怕只是因為每次在深夜睜眼時,總能看見拉克絲睡在她身邊。
可有些東西始終沒走。她的短劍還放在床頭,有時會在天微亮時醒來,發(fā)現(xiàn)整條右臂僵硬得像塊石頭,而那柄劍,正被她牢牢攥在掌心里。
酒館的客人幾乎都是一批老熟面,島上人口本就不多,但偶爾還是會有個把打破寧靜的家伙出現(xiàn)——比如伊澤瑞爾,這人果然還是在到處亂竄,背了個鼓鼓的行囊,兩邊插著地圖,正靠著吧臺喝一種顏色深紅、頂著啤酒泡沫的古怪飲品。灌下一口,他立刻扁起嘴皺眉,一副想要控訴杯子的模樣,直到酒館老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才趕緊縮了縮脖子,收起表情。
一眼瞥見拉克絲,他整張臉都綠了,隨手把杯子往吧臺上一磕,張著雙臂直直朝她沖過來。
“拉克絲?我的姐妹,真的是你?你還活著!”
他一轉(zhuǎn)頭,又看見身后表情疲倦的薇恩,視線在她們倆之間來回掃了兩圈,忽然嗅出點什么味道似的,一巴掌拍在拉克絲手臂上:“我就知道!我還去教會找你,結(jié)果你像人間蒸發(fā)了一樣!”
“我恐怕在教會早就掛上通緝了吧。”拉克絲揉了揉手肘,“你點名找我,他們都沒把你一起抓了?”
“我去的時候你已經(jīng)‘犧牲’了好吧!”伊澤一邊說,一邊從包里抽出一沓皺巴巴的報紙,“你看你看,全是這個:‘南港爆發(fā)不明瘟疫’、‘軍士誓死守護防線’、‘非官方報道的死傷數(shù)均屬謠言’——我隨便在哪個酒館待幾晚,郵筒就哐哐往里塞這些,比送早餐還勤快呢?!?/p>
吧臺后的側(cè)門陽光一閃,是阿蘇達背著長矛,風塵仆仆地走了進來。她遠遠瞧見薇恩,朝她抬了抬下巴,便走到柜臺前點酒。手肘差點掃到伊澤的杯子,她立起身,像被熏了一跳,指了指那個杯子里的液體,朝薇恩狠狠擺了一個嫌惡的表情,好像在說“怎么會有人點這個喝”。
拉克絲正要開口,伊澤卻還沒講完,“我后來去你老家打聽好久,才知道出事的不光是你,根本沒人知道你去哪兒,秘銀市倒是有人說你可能是被……”他比了個砍頭的手勢,聲音轉(zhuǎn)低了些,湊近問,“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講講嗎?我好寫成稿子……”
“——唉,你給我兩個銀幣,”薇恩笑瞇瞇地打斷他,目光已經(jīng)落在阿蘇達的背影上,“我告訴你一條收集故事的門路?!?/p>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想要的題材……但是她一定很需要把那些都講給人聽?!?/p>
伊澤愣了愣,居然真的掏出兩枚銀幣。薇恩貼近他耳語幾句,他眼睛都亮了幾分,然后猛地回頭,興奮地朝阿蘇達的方向一溜煙追去。
薇恩慢悠悠地摩挲著手里的銀幣,表情舒展了不少,就像剛挖到寶貝一樣。拉克絲眨著眼望著她的側(cè)臉,總覺得這副游刃有余的得意神情有點眼熟——她想起來了,當初她對這人說“情報三枚金幣”的時候,薇恩不也就是這副壓不住的笑臉嗎?
她早該知道,自己那會兒賣得太便宜了,這家伙從那時起就開始占便宜了。
“你真是……”她沒忍住,狠狠拍了一下那只還在把玩銀幣的手,“你是真可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