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霧里傳來祝陰的聲音:“師兄,祝某沒事?!?/p>
“你沒事便好?!币浊榭攘藥茁暎灰娧冷罏r瀝而落,像決堤的洪流于自己口中涌出。他虛弱地道,“咱們走罷?!?/p>
然而祝陰又重復(fù)了一遍,“師兄,祝某沒事。”
那語調(diào)平靜而機(jī)械,易情一怔,倏地轉(zhuǎn)頭望向血霧?!白j??”
“師兄,祝某沒事。”祝陰繼續(xù)說著。一種不祥之感涌上心頭。易情低頭去看自己拉著的祝陰的手。從方才起,他便覺得不大對勁。祝陰太輕了,將其拉出鬼群也毫不費力。這一看,易情頓時眼瞳驟縮。
他看到自己牽著一只斷手。
厲鬼們在天磴下分食血肉的聲音沸反盈天,他沒能將祝陰從鬼群里拉出來。血霧漸漸散去,易情望見眼前有一只漂浮的嘴巴。那是在廓天天磴上留下的星官的殘骸。
此時那只嘴巴正惡意地笑著,模仿著祝陰的聲音,對他道:
“師兄,祝某沒事。”
穰歲不祈仙
易情喪魂落魄。
他懷抱著祝陰的斷手,踉蹌向前,如行尸走肉。惡鬼磨牙聲響徹云霄,他不敢回頭,怕會看到已不成人形的祝陰。他知祝陰為何不反抗,這段天磴上任何寶術(shù)皆不起效,他們?nèi)缃窠允鞘譄o縛雞之力的凡人。祝陰怕他再自戕,索性將自己獻(xiàn)祭于天磴上。
可這樣一來,和千萬年前一樣,他又變回了孤身一人,獨自攀爬天磴。
褡褳越來越輕,他用盡了所有的療傷金津,然而止不住皮肉潰爛。他余下的手腳、五官、臟腑一一在神威之下腐爛,到了最后,他一無所有。
易情摔落在天磴上,他已無行走的雙足,從很久以前起,他便是靠著一小截仍有知覺的手腕爬動,可這也因獻(xiàn)祭而失去了。痛楚像潑火落背,炎日灼頂;似霜華覆體,冰寒刺骨。仿佛有千萬惡鬼自四野八荒而來,咬住他的血肉,將他分食。數(shù)以萬計的利刃將他開膛破肚,無形的鈍刀一層層剝落他的肌膚,鐵釬仿若自眼中穿進(jìn),直釘入腦髓。疼痛猶如長波大浪,悶頭將他吞噬。
然而這疼痛卻抵不上孤獨給他帶來的萬分之一的恐懼。因沒了雙目、雙耳、鼻嗅、口舌,他墜入一片無邊的黑暗中。唯有痛楚在提醒著他自己一息尚存。似有巨大的碾磨從天而降,將他碾成一灘血泥。本應(yīng)在地獄里的群鳥飛來,呱噪著在他身邊盤桓?;瘅傩续B破頭飲血,食髑髏鳥啄食頭髓,食舌鳥吃齒根肉,拔齒、食喉、咬肺、破心、食脾、叼腸、飲髓、斷脈、吃皮、拔甲、飲脂、裂筋、擢發(fā),他被漫無止境的酷刑折磨。到了最后,他被分食一空,只剩下一粒塵土般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