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祝陰問那神音道。
“我是天磴的回聲,是冤死者的鬼語?!?/p>
易情喘著粗氣笑道:“我看此處與其說是天廷,倒更近似于陰府?!?/p>
“天廷和地府本就是同根同源的。上天磴要受剝皮棰髓之苦,下地府則要經(jīng)刀鋸斧斫之痛,兩處有何不同?”神音道。
“有何不同?”“有何不同?”浮在空中的嘴巴們嘰嘰喳喳地笑了起來。這些嘴巴是曾行天磴的凡人和星官留下的殘肢,如今上神霄無望,只余深重怨氣。它們模仿著易情與祝陰熟識的聲音,以天穿道長的口氣道:“蠢徒兒,你永世也上不得天磴!”又學(xué)微言道人悲悲戚戚地啜泣道:“快回來看看老夫哇,觀里的人皆死絕啦!”
一張張嘴巴蠕動(dòng)著,叫道:“大司命救世不得,是個(gè)孬種!”“大司命尸位素餐,兇年連延!”
它們仿得惟妙惟肖,易情心亂如麻,只覺其聒噪。可聽了這些尖辭利語,鬼群竟開始擾攘躁動(dòng)。它們忽而開始大叫,如蛟吼鼉鳴,似爆發(fā)的山洪般涌上天階。易情倏地慌了神,他剜下血肉,向鬼群拋去,可眾鬼僅停滯了一剎,旋即又有一波后浪淜湃而來。
易情猛然捉住祝陰的腕節(jié),因之前獻(xiàn)出尾巴的緣故,祝陰的人形缺了左足,走得極慢。易情咬緊牙關(guān):“祝陰,咱們這回又要跑了,你抓穩(wěn)些!”
祝陰點(diǎn)頭,緊緊回握住他。兩人心中忐忑,廓天天階極險(xiǎn),若是在這天磴上拔足飛奔,說不準(zhǔn)會(huì)骨肉迅速糜爛。可緊要關(guān)頭,他們卻顧不得太多。
剎那間,惡鬼像夜幕一般蔽日干云地落下來,伸出利爪撕扯著易情。易情感到身后探來千萬只手爪,伸來數(shù)不勝數(shù)的血盆大口同時(shí)撕咬著他。他感覺自己如今已千瘡百孔,后背骨肉支離。
快一些,他要再快一些脫離鬼群。易情冷汗涔涔,大叫道:“天磴,你在嗎?”
神音悠悠地道,聲音里似帶著笑意:“我在?!?/p>
“我將我的五臟六腑的一半獻(xiàn)祭給你,幫我拖住惡鬼!”
剎那間,劇痛像一團(tuán)烈火,在身軀中熊熊燃燒。易情頓時(shí)口齒溢血,痛苦地呻吟了一聲。但從始至終,他都緊握著祝陰的手,拖著斷腿,不顧一切地向前飛奔。前有神威,后有厲鬼,待那駭人的鬼氣漸遠(yuǎn)時(shí),他闖進(jìn)了一片血霧。
血霧之中,前方伸手不見五指,易情總算能略松一口氣?;剡^頭去,卻見惡鬼們正聚于天磴之下,埋頭分食著一團(tuán)血肉模糊的物事,那應(yīng)是自己的臟腑了。放眼望去,目之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烏泱泱的鬼首,猶如汪洋。疲憊感涌上來,易情忽而站立不穩(wěn)。
“祝陰,你沒事罷?”他問道。
血霧里傳來祝陰的聲音:“師兄,祝某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