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冷粥（第2頁）

他那雙曾經(jīng)執(zhí)筆彈劾權(quán)貴、書寫錦繡文章的手，撐在了冰冷的、布滿塵埃的地面上，指尖深嵌，指節(jié)慘白。

那因高燒而滾燙的身軀，此刻變得異常沉重，他拖著如灌鉛的身軀，開始一寸一寸地、極其艱難地向前蠕動(dòng)。

破舊木板隨著他的爬行吱嘎作響，仿佛脊骨折斷的脆響。

他一生恪守禮教，立身清正，為的是輔佐明君，匡扶社稷，何曾想過有朝一日，竟淪為她人的掌中禁臠，落得如此不堪境地！

那短短幾步，漫長(zhǎng)得如同煉獄跋涉。

終于，他爬到了那碗涼粥前。

他閉上眼，仿佛要將最后一絲殘存的尊嚴(yán)鎖死在黑暗里，然后抖著手舀起冷粥，大口囫圇吞下，甚至來不及咀嚼。

燭淚滾燙，火光在蕭韞寧身后跳躍，將她巨大的陰影投下，如鐵鑄囚籠，將地上匍匐的身影徹底吞沒。

蕭韞寧?kù)o靜地看著，看著這個(gè)曾經(jīng)清高孤傲、如今卻在她腳下啃食冷粥的男人，恍惚間重疊上一個(gè)拼命舔舐破碗底最后一點(diǎn)餿粥的孩童影子。

一絲極其隱晦的、殘酷至極的滿足感，如毒蛇般滑過冰封的心湖。

蕭韞寧緩緩俯下身，帶著一種審視獵物的從容。

陰影沉沉壓下，碗沿上的指節(jié)猝然繃緊，謝雪諫緩緩抬眸，眼神閃過一絲本能的頑抗。他的額頭滲著細(xì)密的汗，濕潮的發(fā)絲垂落，臉色蒼白虛弱，可那骨相里透出的清俊卻未折損分毫，宛若風(fēng)雨摧折卻又屹立不倒的青竹。

空氣仿佛凝固了，燭火噼啪一聲輕響，卻炸不開兩人的咫尺距離。

蕭韞寧似笑非笑，眼底翻涌著謝雪諫無法解讀的復(fù)雜暗流——是冰冷的嘲弄？是審視的玩味？抑或是某種更深邃、更晦暗的情緒？

他忽覺她的身上籠著一層奇絢瑰麗的紗，朦朦朧朧，又如幽邃旋渦，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難以抗拒的神秘力量，將他牢牢吸住。

突然，一種難以言喻的顫栗猛地竄過謝雪諫的脊椎。那不再是單純的恨意或恐懼，而是一種更危險(xiǎn)、更灼熱的東西在內(nèi)心深處中滋生蔓延，拉扯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這比信仰崩塌還要可怖。

尖銳的嗡鳴刺穿耳膜，謝雪諫眼前一黑，像被徹底抽去了骨頭，栽倒在冰冷的地上。

蕭韞寧唇邊溢出一聲極輕、極冷的嗤笑。她緩緩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腳邊這具失去意識(shí)的軀殼，眼神如同審視一件破碎舊物。

她早已將過去那個(gè)卑微乞憐的影子徹底碾碎在腳下，如今的她，是執(zhí)掌生死的裁決者，是他頭頂這片不容抗拒、不容違逆的沉沉天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