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字一句如同淬毒的針,狠狠扎進謝雪諫滾燙混亂的意識里。
那句“你是我的人”仿若魔咒,在混沌的腦海里反復(fù)回響。在極致的憤怒與屈辱之中,一種更復(fù)雜、更陌生的戰(zhàn)栗卻如毒藤般悄然纏繞上來。
他感到駭異,更恨自己竟會被她話語里那不容置喙的占有欲所撼動。
這一定是高燒燒壞了神智?
他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斥責她的狂妄與無恥,可卻驟然昏黑,渾身脫力,喉嚨被堵住似的。唯有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擂鼓般撞擊著肋骨,震得他頭痛欲裂。
蕭韞寧的目光隨意地掃過手中攪動過的那碗涼粥,那粘稠、凝滯、早已失去溫度的米湯,仿佛映照著他此刻被凍結(jié)的尊嚴。
她穩(wěn)穩(wěn)托起那碗粥,指尖感受著碗壁傳來的涼意,聲音幽冷如嘆息:“多好的一碗粥呀!多少窮困潦倒的百姓想吃都吃不到,甚至……還會因為一碗粥,險些喪命?!彼囊暰€落在那凝結(jié)的粥面上,仿佛穿透時光,看到了某個在寒冬臘月里,與野狗爭搶半碗餿粥的、瘦骨嶙峋的孩童身影。
眼底寒光一掠而逝,她的唇角卻綻開一抹云淡風輕的笑:“謝大人,你該珍惜?!?/p>
謝雪諫的呼吸猛地一窒,在他驚悸的目光下,蕭韞寧俯身,將那碗粥穩(wěn)穩(wěn)置于布滿塵灰的地面。
“過來吃吧?!?/p>
蕭韞寧的聲音平淡無波,如同拂落一粒塵埃,可落在謝雪諫耳中,卻是裹挾著絕對威權(quán)的敕令。
累積的羞辱早已磨鈍他的棱角,徒留一副憤怒的軀殼。
他試圖撐起身體,可高燒蝕盡氣力,寸步難移,要想過去,唯有……爬行。
蕭韞寧冷眼旁觀,只道:“謝大人,本宮賞你的東西,便是粒米滴水,也由不得你糟踐。”
謝雪諫的胸腔劇烈起伏,難道他要像狗一樣爬過去嗎?
可……不然呢?
謝家在他人眼里是名門望族,達官顯貴??蓪τ谀苷瓶匕氡诮降拈L公主而言,算得了什么?他的幼弟,他的族親,那數(shù)百條的性命,在她翻云覆雨的手掌中,脆弱如螻蟻。
所有的憤怒、不甘、清高、尊嚴……在家人安危的砝碼前,都輕如鴻毛,賤若塵埃。
陋室一片死寂,唯有粗喘回蕩。
在蕭韞寧那洞悉一切、冰冷俯視的目光下,他終是……緩緩松開了攥緊被褥的手。
他做了一個此生從未想過、也永世無法洗刷的動作——
他那雙曾經(jīng)執(zhí)筆彈劾權(quán)貴、書寫錦繡文章的手,撐在了冰冷的、布滿塵埃的地面上,指尖深嵌,指節(jié)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