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庭審期間,辯方提出警方對于艾德蒙的調查非常強行,涉嫌違反程序正義原則,而且在還押候審期間,他于大區(qū)監(jiān)獄中多次遭到毆打和刺傷。
暴力犯罪者和性犯罪者在獄中通常會受到霸凌和虐待,外界對此有認知上的偏差。這不值得拍手稱快,這是對司法程序的妨礙。他們只是假借審判與正義為名,重復犯罪行為,并以此獲得快感,這是道德認知障礙和心理扭曲的表現,對于徒刑罪犯的思想改造與重返社會沒有益處,甚至埋下更大的隱患,畢竟當時他們就是因為擅用暴力而被捕的。
“在淺灣男子監(jiān)獄,暴力行為被嚴厲杜絕,艾德蒙目前在高度戒備區(qū)域的單人牢房,除監(jiān)獄工作人員和律師以外,不和任何人接觸。我相信在第二次庭審期間,辯方任何關于違反程序正義的指控都站不住腳?!卑遵R蘭夾著電話進入d區(qū),向阿西蒂亞市警察局的帕茲局長匯報工作,弗納汀上前例行為她搜身。
“那頭公豬,他遲早會被騸?!迸疗澗珠L的聲音經由兩層機器的轉譯,變得冷漠而毫無感情,問道“你問市長要了一份有組織犯罪集團的成員名單?別亂來,普利希,你還是整個高山半島最大的結社黨首?!?/p>
“嗯哼,我知道,我只是需要些人手幫忙。這樣的事,若要安東叔叔親自下場,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何況他還得替我盯著埃斯波西托和加蘭的掌權人呢?!卑遵R蘭穿過幽暗的長廊,天花板上慘白的頂燈閃爍,監(jiān)中原本躁動不安的犯人因她的到來而噤聲,無數目光沉默著跟隨她的腳步,弗納汀將戰(zhàn)術面罩拉至臉前,覆蓋鼻梁。會見室內傳出爭吵聲,艾德蒙的辯護律師指責主持人珀爾的提問都是具有誘導性的,且會加強他的當事人心理防御機制。
“這兒的地下社會在我的治理下井井有條,我也不愿影響秩序,從其她城市召集人手,長官。我以為我在本市有朋友,但警備隊長似乎因為莫維安公狼的事情暫時同我置氣了。不過長官,只要能夠如愿以償,我會向隊長姐姐低頭?!卑遵R蘭放柔了聲音,帶著笑意道“起碼我和隊長得有一個人得到想要的,不是嗎?驕縱驕縱我吧,aa,我是您所有世侄中最疼愛的,對嗎?”
“我只有你這一個侄女,在我的腳邊玩著大富媼長大。小鼴鼠平原上的大贏家,殺伐果斷的糖果羅西?!彪娫捘穷^的帕茲局長笑了一陣,道“別撒嬌,埃斯特,滾去干你的臟活?!彪S即掛斷了電話。
“yes,
aa”白馬蘭將手機合上,揣回口袋里。
會見室角落中的固定機位紅光閃爍,仍處在拍攝狀態(tài)中,二十七歲的年輕男人孤獨地坐在面對單向玻璃的靠椅中。主持人珀爾與艾德蒙的辯護律師伊納頌在一墻之隔的控制中心顯示器前爭論不休,各執(zhí)一詞,言語激烈。
“您不應該在審判前刺激他,珀爾女士?!币良{頌懇切道“他有非常嚴重的心理創(chuàng)傷,那形成了病理性的欲望,使他有一種戰(zhàn)勝她人并操控她人的固有觀念。他管理情感和語言的大腦區(qū)域存在明顯的異常,沒辦法通過正常方式獲得滿足和自尊認同。他是刑事犯罪領域的弱勢群體,在變態(tài)人格的操縱下實施犯罪,請您不要誘導他,女士。”
“哦,是嗎?可是你也沒辦法完全確定他所表現出的冷漠究竟是精神變態(tài)的解離,還是通過撒謊逃避責任。事實是,十二萬起殺人案中,由精神障礙者實施的不到百分之五。”珀爾以嘲弄的口吻奚落他,道“他沒有認知障礙,他能夠判斷自己的行為后果,也能夠理解社會的評判標準,從檢方公布的作案細節(jié)來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且對作案對象有明顯的選擇。我想是你多慮了,自命不凡的大律師,又或許被他操縱、被他愚弄的人是你?!辩隊柦衼頂z像,將跟拍的視頻回放給伊納頌。提起案發(fā)當天的經過時,艾德蒙露出極溫和的笑意,說‘沒了那個男孩兒,媽媽才會在乎我。沒了那個男孩兒,你們都會在乎我?!巧袂楹喼毕袷窃谧糇C珀爾的說法。
“普利希女士。”伊納頌將求助的目光投向白馬蘭,問道“您難道看不出來艾德蒙的精神狀況有多么不穩(wěn)定嗎?”
這倒是把白馬蘭問愣了,她沒有作答,片刻,才發(fā)出一聲嗤笑,走到會客室門前看了艾德蒙的情況。后者的目光逐漸變得明亮,偏頭的動作像是被剪斷提線的木偶,視線定格在白馬蘭的臉上,輕聲呢喃道“knock
knock
who’s
here
(咚。咚。誰在那兒?)
”
“有人為你而來,開心了?嗯?”白馬蘭一歪頭,示意弗納汀上前將他銬住。艾德蒙并不為之所動,只是盯著這近在咫尺的女人,笑出一口森然的白牙,道“你終于要加入我們的游戲了嗎?”
艾德蒙非常期待今天的采訪,知名的紀錄片主持人專門為他而來,要做一場專訪,埃斯特對此沒有明確的看法和表態(tài),只是作為懲教監(jiān)禁公司的主理人,簽署了同意書。他知道埃斯特不愿他和外人接觸,卻沒有任何辦法,珀爾的團隊享譽全球,檢察院給了她拍攝通行證,埃斯特根本無法拒絕,這其中牽扯的人太多,沒有她拒絕的余地。但即使如此,埃斯特還是得極盡所能地照顧他,將他安排在單人牢房,保護他,以免他死了。艾德蒙很享受這種關懷,他樂于見到埃斯特因忍耐怒火而微微彈動的太陽穴。
“看吧,看吧。”艾德蒙自言自語,“她永遠都不會離開你?!?/p>
aster——她的名字是種如月光似的淺藍色,流淌著耀眼的光斑。幽晦,但明亮。埃斯特走來的腳步中帶著冬天時冷意鮮明的空氣,她的臉容如同塑料器皿上朦朧灰駁的殘影,一點一點在艾德蒙的腦海中浮現。她額角的青筋在鼓動,細微,滑潤,這讓艾德蒙感到有燭淚從他的眼球落入咽喉,緩慢地扎根、生長,蜿蜒的蛇鱗嵌入淡粉色的黏膜,攏住他的骨骼與肌理。
“我告訴你,他哭著要媽媽么?”艾德蒙想看清她,用全部的覺知注視著她從淺藍的海淵逐漸變化成淡粉的云霞。
蓄勢待發(fā)的。痛徹心扉的。
“我告訴你,他肉鼓鼓、軟乎乎,像小貓小狗一樣,是可愛永恒的載體么?”
摧枯拉朽的。勢如破竹的。
她的雙眼如此黑白分明,艾德蒙希望看見她眼球中細微的血絲如藤蔓般擴張,纏繞那兩枚琥珀似的玻璃珠。他希望那淡粉能盡快熟稔至正紅,他希望埃斯特的怒火和仇恨能不遺余力地沖向他。
“來吧,埃斯特,讓你的情緒釋放吧,讓我們玩吧?!?/p>
讓那盤繞在我喉管與臟腑中的毒蛇在仇恨的催逼下醒轉吧。讓它游動、張弛的鱗片割開我的肚腸吧。讓那奪目的正紅被釋放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