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謝知衡踏進院子里,只見少女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她低眉斂目地站著,指尖無意識地絞著袖口,仿佛一片在寒風中瑟縮的落葉。
謝知衡緩步走近,玄色錦袍的下擺拂過地上,未發(fā)出半點聲響。
他停在崔羨好面前,目光在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上掃視片刻,才沉沉開口。
“三娘,”他喚道,像是不忍觸碰那傷口,“孤……都知曉了。
”少女眼睫劇烈一顫,仿佛被無形的針刺中,卻依舊低垂著頭,只留給他一個脆弱沉默的側影。
墨色的發(fā)絲滑落頰邊,遮住了她所有的神情。
“是孤的疏忽,”謝知衡的嘆息帶著無盡的懊悔,“竟讓那謝杳……趁孤不備……”他恰到好處地停頓,留白的空間里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暗示。
那雙溫潤的眼,此刻正緊鎖著崔羨好,不放過她一絲一毫的反應。
院內落針可聞。
崔羨好依舊沉默地站著,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
這份異樣的安靜,讓謝知衡心底涌起一股怪異,看出謝知衡有些懷疑,崔羨好眼眶的淚開始打轉。
仿佛終于承受不住那無形的重壓,抑或是被那未盡之言徹底擊垮,少女纖薄的雙肩開始無法抑制地輕顫。
一滴晶瑩的淚珠,毫無預兆地滾落,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濕痕。
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如同斷了線的珠串,全一股腦地落下,滑過她毫無血色的臉頰。
她依舊沒有抬頭,沒有哭訴,只是那洶涌的淚水,已然將失了清白的無助女子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
謝知衡心中那點疑慮,瞬間被這洶涌而沉默的淚水沖散了。
是了,到底是未出閣的女兒家,遭遇這等事,羞憤難言才是常情。
他面上痛惜,動作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憐憫,伸出手,指腹帶著些許刻意的力道,試圖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崔羨好在他指尖觸碰到肌膚的剎那,幾不可察地偏了偏頭,垂頭掩蓋的神色閃過一絲惡心。
感覺是時候了,她終于抬起臉,淚水浸透的琥珀色眼眸里,情緒復雜翻涌,直直撞入謝知衡眼中。
“太子哥哥,”她每個字都像從齒縫里艱難擠出,“我恨不得殺了他。
”話盡,彷佛掠奪了她全身的力氣,她喘息著,呼吸越發(fā)深重,彷佛是一條瀕死的魚。
“胡鬧!”謝知衡臉色驟沉,厲聲斥責,聲音在空曠的院內顯得格外突兀尖銳,眼底深處卻飛快地掠過一絲得逞的幽光。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豈是你能說的?他再如何不堪,亦是天家血脈!自有國法綱常處置!”聽到這樣冠冕堂皇的話語,少女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這場戲,太子倒是演的比她還會享受。
心里雖是這么想,少女面上卻仿佛被瞬間抽干了所有力氣,身體猛地一顫,別過臉去。
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淚愈發(fā)洶涌,彷佛要用所有的絕望不公的淚淹沒自己。
看著她這副徹底被擊垮只剩下無聲悲泣的模樣,謝知衡心中最后一絲警惕也放下了。
指腹殘留的淚痕帶著微涼黏膩的觸感,讓他心底升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