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下次你趁她不注意,沒有惡意地逗逗她?意料之外的狀況至少會讓她有一秒放下防備,這時她接受你的友善也不會有過多的顧慮,破冰該容易些。如果她講刻薄話嗆聲,跟你打鬧,恰好說明她現(xiàn)在精神很好。你愿意陪她玩,她會開心的。
記得直接告訴她,在這里你會惦記她。她心里有所牽掛,或許也不會動不動就不來學校了。
雨然覺得鐘老師說得很有道理,就全部照做了。
小鐘應(yīng)該感動嗎?他為她能安心回來上學,在看不見的地方或許還做得更多。他上課也是這樣,沒有表面功夫,卻有比表面功夫更精巧細致的東西。小鐘甚至有點崇拜他,為他做一件事純粹又忘我的勁。
只是這種勁若被用來窺探人心,就太過鋒芒畢露。小鐘是人,是情緒不穩(wěn)定還忍不住矯情的十七歲小孩,才不想見識自己在他高高在上的分析下被優(yōu)雅地撕開,一絲不掛。
他明白小鐘的什么?雨然找他聊的那會,除卻請她吃飯,可還主動過什么?不都是小鐘主動?他一個百撩不動的老烏龜,也好意思頭頭是道地指揮別人攻略小鐘?
她再回想兩人在輔導室獨處,總覺當時就該狠狠給他一巴掌,讓他知道自己的提議有多瘋狂,看似完美的偽裝早就破綻百出。他最后竟還態(tài)度強硬地說,既然沒決定就聽他的。然后,冠冕堂皇地領(lǐng)她回班里,宣布小鐘回歸,請大家都跟她好好相處。
現(xiàn)在同學間私下卻在傳,看起來“很好說話”的鐘老師略施手段,就把油鹽不進的刺頭小鐘搞定了。誰還敢因為代課輕視他,在他眼皮子底下胡作非為?
放縱的班級很快收束回以前的風氣,甚至因為摸不準陰濕自閉的男人什么時候二度出手,自我規(guī)訓一度比宋姐在時更緊。
他的日子好過很多,或者說,漸漸習慣在這里上班的生活,不再被揚起來的粉筆灰嗆個不停,或是班隊課主持活動底下無人回應(yīng)。
寒潮驟至的那天,她終于看到他可以松弛地去穿正裝以外的其他衣服,長風衣配襯衫內(nèi)搭。變化似也不大,他還是他,總不可能指望他像高三那幾個“靚仔”穿花襯衫和褲衩。
“冰美人”,他也像班里的男生收獲自己班人才懂的專屬外號,放在他們的石蒜、龍膽、鵝耳櫪之間,聽來也像某種雪山植物的名字。
小鐘有了新朋友的陪伴,為盡快跟上學習節(jié)奏,每天有數(shù)不完的事情做,依舊忍不住感到空虛和孤獨——
作為唯一一個知道他最后的手段是逼她退學的人。
什么冰美人?偽君子。說偽君子也不確切,他那坦率、堅定的姿態(tài),根本是偽君子也不屑做,徑為真小人都無所謂。
他想得到她,從不知道她是自己學生的時候,就已經(jīng)這樣想。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挑動,他更是藏不住。
難道她現(xiàn)在是在為不要淪落到跟著他而努力,就像以前她和敬亭開玩笑說,女人不努力,未來要被抓去生三胎?盡管近來她又知道,這個社會地獄笑話的地方,是就算足夠努力,也一樣有可能被無差別地抓走。
要等過很久她才明白,三道超綱題真正的含義,是她若貪婪地想要饕餮這份感情,乃至想要連他的靈魂一并吞食,注定承受不該在這個年紀承受的陣痛。本來可以在漫長歲月里循序漸進的成長,非得在一夕間蛻變完成。她不會做也得做,就是摔得破破爛爛,也得找到自己的解法。
雖然約好他教她數(shù)學,但除了最開始問他要來宋姐的課程講義,她就沒去找過他。奇怪的自尊心在作祟。她盡己所能將自學遇到的問題減小,上網(wǎng),翻資料,再不行問同學,總之不想去找他。
尤其是撞見他與競賽班的學生花很長時間討論復雜的題目,硬找點話問他的心情就消失了。教競賽才是他的主業(yè),代課是附帶的。到頭來,真正最容易接近他的方式,終南捷徑,就是孤注一擲當他的女人。
吃不到葡萄才更想說葡萄酸。她甚至已經(jīng)相當?shù)钟|地拒絕過他。
明知不能實現(xiàn)的誘惑,也更惹人心癢。
其實不管她選不選、怎么選,當他將選擇那樣赤裸又明白地拋出來,她就注定不可能繼續(xù)停留在同齡人的心智,對自己天真,對競爭功利。
因為他的存在,哪怕每天做著相同的事,她也不可能再和同齡人一樣。
他卻百密一疏,僅憑平靜的表象,就以為她已經(jīng)變成捉回以后重新合群的羊?;蛟S也“沒察覺”她有意無意回避著他,反而理直氣壯地找上門,進一步加深改造,跟她說,要么別帶手機來學校,跟別人一樣,要么就在上學期間把手機上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