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設也馬污濁的口氣實在惡心,完顏什古用力吸著新鮮的空氣,又解開水囊,頭一仰,將冰涼的水全倒在自己的臉上。
領口濕了一片,涼意叫她打個冷顫,揮之不去的惡心終于淡一點點,完顏什古擦去嘴角的水,向后一倒,躺在潮濕的草地上。
陣陣冷意從后背蔓延上來,反倒讓完顏什古有種安心的輕松,她長長舒出一口氣,望著高遠的天,流云如絲,澄澈的藍像深深的湖。
一聲鳴唳激蕩,兩只海東青盤旋著,忽高忽低,悠悠朝遠處飛去。
魚入大海,鷹擊長空,不受拘束的逍遙自在,完顏什古出神地盯著它們看了好一會兒,眼神逐漸變得堅定,很快從草地上爬起來。
天氣又干又冷,她拍拍身上的草渣滓,翻身上馬,繼續(xù)朝著陰山去。
冷夜,月暗,露沉,霜落。
一個宮人也無,趙宛媞單薄的身子浸裹在白膩的層層霧靄中,周遭死寂,她向前走,赤足踏上青灰石磚,恍恍惚惚,來到一處陰森巍峨的宮殿。
抬頭看,原來是福寧殿。
步步冰冷,踏過的路頃刻灰飛煙滅,趙宛媞置身其中,耳畔風聲如泣,眼前來來往往許多條虛影,卷披輕紗舞兮蹈兮,不懷好意地嬉笑,相互糾纏著往她身中穿過,群魔亂舞。
“爹,爹爹?”
“福金,福金”
聲音從漆黑的深處傳來,趙宛媞站在原地,目光呆滯,萬千鬼魂穿身而過,她忽地被誰推倒,匍匐在地,引得眾鬼陰冷的嘲弄,她虛弱地抬起頭,看見一身慘白的趙佶。
衫袍滴水,紅帶如火,他披頭散發(fā),死死盯著她,雙眼凸起,嘴唇像兩條蛆,僵硬地蠕動,張開嘴,口中一團漆黑,“福金,福金,我——”
像壓在石縫中時發(fā)出的低吼,嘶啞粗糲,難聽至極。暴突的雙眼忽然流下血霧,皮肉頃刻腐化,一塊一塊往下掉,趙佶伸出枯槁的手,掐住趙宛媞的脖子!
面容猙獰,兩眼已成空洞,萬千幽魂凄厲嚎叫,像趙佶,像朱小娘子,像趙榛
“福金,救我!”
“啊!”
趙宛媞猝然從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將衣衫全都打濕。
“娘子,你終于”
幾乎被嚇哭,柳兒趕緊擦擦鼻涕,又流淚又想笑,聲音哽咽,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趙宛媞,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樣,“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p>
她恰好來送水,見昏睡的趙宛媞臉色蒼白,渾身痙攣,嘴里不停說著不要,趕緊想把她叫醒,但叫了她許多遍,無論怎么搖,趙宛媞就是醒不過來。
“我,我怎么——”
什么時候睡著的?她不記得。
噩夢驚魂,像扒去一層皮,趙宛媞大口呼吸著,癱在床上,半天提不上力氣,好久才意識到自己還活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夢。
可,這樣的真實,真實到像是爹爹的托夢。
救他,救她們
不知不覺淚流滿面,趙宛媞忽然掩住臉,失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