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嗣立在院外槐樹下,聽得真切。
元載如今不過八品大理評事,月俸才二貫半。
除去租這小院的八百文,剩下的錢在長安這地界,光是應付日常用度已捉襟見肘,更別提官員間的應酬往來。
抬腳便想進去,卻在邁過門檻時猛地頓住。
五年前女兒執(zhí)意下嫁時,那倔強的眼神還歷歷在目,如今若以父親身份插手,怕又是一場爭執(zhí)。
沈潮生已搶先一步走進院門,對著王韞秀拱手道:“想必這位就是元載兄的夫人吧?在下沈潮生,與元載兄有些交情。今日他在署中辦差脫不開身,特意讓我送些錢回來,說怕是要晚些才能歸家?!?/p>
沈潮生將手中錢袋遞給柳婦人,將那手鐲取回。
王韞秀上下打量他,見他一身布衣,眉宇間卻有股英氣,不像尋常市儈,又未在府中見過,倒信了幾分。
“原來是沈郎君,快請進。只是家中簡陋,不知沈郎君可愿留下吃些便飯?”
沈潮生本想推辭,忽聽得院外傳來王忠嗣壓抑的咳嗽聲。
“既如此,便叨擾夫人了。只是我看廚房尚空,不如讓我去街口買些現(xiàn)成的吃食,也省了夫人操勞?!?/p>
不等王韞秀推辭,已快步往巷口走去。
王忠嗣背過身,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寒門書生,最重的怕是就那張面皮了……
三人沿著宣陽坊的路往回走時,王忠嗣的腳步總?cè)滩蛔⊥I緞莊,胭脂鋪前湊。
“王公且慢。”
沈潮生出說聲道:“元載兄如今是八品官?!?/p>
“若咱們拎著些尋常吃食進去,倒像是尋常鄰里往來?!?/p>
“可若是買了錦緞胭脂,反倒顯得生分,讓元載兄面上難堪?!?/p>
沈潮生轉(zhuǎn)身從餅攤買了幾個燒餅。
又在隔壁攤子稱了二斤切肉。
“待會兒我與元載兄在外閑談,王公下酒正好?!?/p>
王忠嗣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卻又很快黯淡下去:“她那性子,怕是……”
“試試總無壞處?!鄙虺鄙α诵?,獨自進院。
坐下不久,一個身著深青色官袍的官員匆匆走來,正是元載。
他額角帶汗,見到沈潮生時愣了愣。
“元載兄,潮生留在家中晚食,還望元載兄寬恕潮生冒昧?!?/p>
潮生?沈潮生!
元載看到那腰間銀魚符,只是一瞬便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