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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會
走鏢的規(guī)矩是晝伏夜出,所以林鳳君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看著帕子,怎么也睡不著。到了后半夜她才入睡,直到父親來叫才睜眼,已經是申時了。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驗看染指甲的成果,可惜鳳仙花糊糊放得略多,不光指甲,最后一節(jié)手指肚都是紅的,連帶右手上的繃帶都染了一抹紅,望去像是血液滲了出來。
她只管在父親面前搖晃十指:“爹,是不是蠻好看的?!?/p>
他笑瞇瞇地附和:“是。我女兒周身上下無一不美?!?/p>
“這話就過了。”她很認真地往臉上撲胭脂,撲了一層又一層。終于林東華也看不過眼,搖頭道:“太濃艷了,淡一點合適?!?/p>
“好?!彼s緊拿帕子去擦,擦掉了又嫌淡,又從包袱里拿出專門置辦的好衣裳,這件太素,那件太花,來回折騰了很久也不滿意。直到父親說了一句:“懷遠來了?!?/p>
何懷遠很客氣地再次邀請,林東華只是搖頭:“我待會到西山去拜一拜佛,求家宅平安?!?/p>
何懷遠和林鳳君一前一后地出門,沿著河慢慢走著。太陽在西邊緩緩沉下去了,正值十五月圓,街上行人比往常更多了幾倍,街邊茶樓酒肆家家在樓上安放了圍屏桌席,掛出了許多花燈,說不出的氣派。
林鳳君走一路看一路,雀躍不已,笑道:“在濟州就算是正月十五,也只有條街掛得起燈彩,花樣也少,跟京城自然沒得比?!?/p>
“是?!焙螒堰h矜持地點頭。
“那時候滿城的人都跑去看燈,我爹帶著咱倆出門,連找個能坐下的地方都難,還好我爹會點功夫,把咱倆一手一個提起來,都上了人家宅子的圍墻坐著看。何大哥,你還記得嗎?”
“記得記得?!焙螒堰h敷衍了一句,不知道為什么,他不愿意提在濟州的時日,也許是因為那是何家最落魄的幾年,跟人走鏢,連像樣的行頭都沒有,父親的馬鐙都是破爛的。冬天頂著寒風出門練功,凍瘡在手上連成一片,疼得鉆心,直到今天都有痕跡,始終消不掉。
他看向林鳳君的手。她會錯意了,有點害羞地將紅指甲展示給他瞧:“染的鳳仙花,好看嗎?”
“好看?!?/p>
指節(jié)紅彤彤的,有點滑稽。她的手夠長夠寬,然而跟他的手一樣布滿繭子。他忽然又想起那些富家女子的手,纖細修長,留著三寸長的指甲,飽滿圓潤像暖玉一般,從來不曾沾過陽春水……
在林鳳君看來,就是他盯著她的手出了神,她不由自主地害羞起來,將手往身后藏。他恍然回過神來,笑道:“鳳君,我給你買個金戒指吧,配著紅指甲好看?!?/p>
她趕忙推拒:“我家里有呢?!庇盅a一句:“有好幾個?!?/p>
何懷遠嘆了口氣,指著旁邊一家高大華麗的首飾鋪子,“看一看不要緊的?!?/p>
店里生意極好,不少淑女貴婦出出進進。掌柜的是個三十來歲的風韻夫人,珠翠滿頭,她笑瞇瞇地從柜臺里拿出一只牡丹紋鑲嵌珍珠的金戒指,“姑娘試一試這個?!?/p>
那戒指亮閃閃的,林鳳君被照得花了眼,她試探著戴在小指上,何懷遠笑著掏錢袋:“很好?!?/p>
“不用了。”她又想摘下來,“太富貴精細了,跟我不搭配?!?/p>
掌柜的笑了:“姑娘,這是最簡單的款式了,論精細,跟這支簪子比一比?!彼钢衽_里一個紫檀鑲玉的妝匣,里頭放著一支精雕細琢的累絲金鳳簪。上頭的鳳凰踏著祥云,尾羽優(yōu)雅地揚起,呈現(xiàn)展翅高飛的姿態(tài)。“這是我們店里給人定做的簪子,手藝比宮里銀作局的一點不差?!?/p>